他說過要娶我,會保護我的。
他的偶像包袱那麼重,一定不會像我這樣躺在地上痛得四處打滾吧。
秋天到了,他的腿,現在應該痊愈了吧。
又下雪啦,北城的冬天好冷啊。山莊也下雪了嗎?我記得后山的竹林倒是很適合打雪仗啊。
江遇你,有沒有,想我呀?
我多希望能聽到他的回答啊……
但是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
藥人的風波漸漸散去,成了江河湖海中千百個傳聞中的一個。聽說江莊主卸去了盟主的位置,大公子又添了孩子,二小姐又故意攪黃了好幾回相親。
而江遇……
「江三公子,終于要成親了。」
醫鬼帶著我,有時化作慈祥和藹的爺爺和殘廢的孫女,有時化作忠心耿耿的管家和沒用的小姐,從不在一個地方久留。所以在這處偏僻縣城的酒樓里聽到江遇的消息時,我心中驟然一空。
江遇……要成親了?
那幾個人喝著小酒聊得正起勁,我才知道原來男人也這麼八卦。
「聽說對方是一直隨長空老人隱居的小孫女,真是門當戶對啊。」
「是啊,江三公子與她一見鐘情,還特意為了她在江家所有產業都留下了兩句詩呢。」
「什麼詩?」這句話,是我問的,我到底沒忍住。
那幾個人好奇地看了我一眼。醫鬼沒想到我會上前與人搭話,袖中的手指已經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將這幾個人滅口。
所幸他們只是嘻嘻哈哈地轉過了頭,「喲,病怏怏的小姑娘還喜歡打聽別人的情事呢!」
「這不是正常麼,少女也思春吶。」
「小姑娘你聽好啦,那兩句詩是:青青如葉,悠悠我心。
但為卿故,沉吟至今。」
「哈哈哈,三公子武功那麼厲害,這文采就馬馬虎虎,把前人的詩改得不倫不類的。」
醫鬼見那幾個人調笑一番后又喝酒去了,放下戒備嗤笑一聲,「江三就是你之前一心想救的那個情郎?可惜你沒那個福氣,還是老老實實待著做我的試驗品。只要我不死,還能留你一口氣。」
不解風情的老變態,注孤生。
我沒搭理他,只是低低垂下頭,掩去眼中的光芒。
青青如葉,葉青青。
只有他和師父知道,我本姓葉。
而我頸上那條葉片項鏈,此刻正緊緊貼著身體的肌膚,熱得發燙。
江遇他……一直在找我。
08
江遇的消息像是一束光,給了我鎧甲,驅散了我心中的寒意。我不再懼怕與醫鬼對抗,暗地里蓄起內力,沖破了左手的穴道,又趁他不注意時留下了許多線索。
臨近新年的時候,我發現了師父一直養在身邊的小毒蛙。它最擅長追蹤,以前我在谷中偷懶時都是被它泄露的行蹤。
它呱呱叫著,從田野邊一閃而過。
還有一個農家少女嬌笑著從我們身邊跑開,自言自語念叨著,「弟妹,你再等等啊!」
醫鬼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還以為是二小姐哪里露了破綻,他卻說道,「這村姑腦子有問題,正好下回可以捉來試試毒。」
我笑了,原來醫鬼并不是萬能的魔鬼,也并不是不可戰勝的。
我們贏過他一次,也一定能贏他第二次。
而且這一次,我也不再是一個人。
做了萬全的把握之后,那一天夜里,江遇和師父對上了醫鬼,二小姐趁機救出了我。
幾乎是慘勝。
最后我看見江遇捂住肩踉踉蹌蹌走出來,急忙過去攙住他。
同樣受了重傷的師父氣得干瞪眼:「真是女大不中留!」
我們把醫鬼的尸體和他研制的那些毒物全都付之一炬,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臉龐。
我的心中一片澄明,我終于解脫了。
我們找了客棧休息,師父和二小姐非常默契地把空間留給了我和江遇。
我剛合上門,見看見江遇目不轉睛地癡癡望著我,「青青,我好想你。」
我也是啊。
他瘦了。我好不容易養好的青年,變成了我曾經臆想過的一個擁有憂郁的眼神、唏噓的胡渣子的頹廢系美男。
他這兩年……過得也不容易。
記不清楚是誰先開的頭,反正最后我們兩個人意亂情迷得一發不可收拾。
還是江遇肩上的血因為拉扯又流了出來,浸濕了我胸前的衣衫,我才清醒過來。
我輕輕推開他,「急什麼呀,你還受著傷呢!」
他訥訥地收回了手,俊臉緋紅,不好意思再看我。
我想起一件事來,沒好氣地問,「你不是要成親了嗎?」
他神神秘秘地笑,「所以我來接新娘了啊。」
原來是江家托了故人,為我換了一個新的身份。
「不是說元宵節就會舉行婚宴嗎?如果還沒找到我,怎麼辦?」
他用沒受傷的手捻住我的發尖,「你師兄已經答應了,到時候他會替你拜堂。總之,只要找回了你,我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生活在一起。」
師兄個頭的確不高,身材消瘦,帶了蓋頭是挺像個女孩子的。
我一想到那個畫面就忍俊不禁。
當我和江遇緊趕慢趕回到山莊時,都快到成親的日子了。
師兄和江瑤也在家中,見到我們通通舒了一口氣。
師兄手里抱了個孩子,江瑤胖了一圈。
江夫人不停摸著我的手,差點又哭出來,「好孩子,你受苦了,回來就好……」
我穿著大紅的嫁衣,看著鏡中嬌媚的自己,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
一場美麗的再也不愿意醒來的夢。
元宵節那天,江遇也穿著紅色的喜服,牽著我的手,拜天地、拜父母、互相對拜。
我就像踩在了云朵之上,輕飄飄地踩不著實地。
暗香浮動,燭影搖紅。江夫人兩年前就精心打造好的喜床終于迎來了它的主人。
「青青,」江遇在我的耳邊低聲道,「我好開心。」
我學著他的樣子回應他,「真巧,我也是。」
-完-
沈梔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