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他也是無心之失。
而我要向皇室復仇,也恰好需要一個人來鋪路。
于是,許太醫就成了我的同盟。
他如今看我,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是唏噓:「師父師娘教過臣,醫者要有仁心,慈心,想必娘娘也受過這等教誨。」
「仁心、慈心。」我笑了笑,「許太醫,你是第二個跟我提這句話的人,李秀才也曾經這樣提醒過我。」
「我爹爹教我仁心,我娘親教我慈心,我從來謹記在心,可他們慘死的那一刻,什麼仁心、慈心,早就隨著他們一起去了!」
我接過匕首,一刀割了公主的脖頸,血濺了一地。
太醫院的藥童拿著碗接血都來不及。
我手中的刀緩緩掉了下來,雙眼滑下兩行血色的淚水。
至此,我葉歸的血仇,才算報完了。
26
大仇得報的那一刻,我驟然松懈下來。
腹中滿月的孩子,便翻騰著要降生。
許太醫極力保我平安,一夜過后,我順利生下一位皇子。
盛和帝大喜,抱著皇子,看似滿臉父愛,卻在眾人都退出去后,將孩子的手指含在口中咬破。
指腹溢出一滴新生兒的血,盛和帝嘗了那血的滋味,臉上露出貪婪的喜悅:
「好孩子,你的血跟你娘的血一樣美味。」
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皇子滿月時,宮里擺了一場盛大的滿月宴。
朝中文武百官,三品以上的重臣全部出席這場皇家晚宴。
已為皇后的我,盛裝出席了這場滿月宴。
孩子卻不在我身邊。
自從皇子降生,皇帝就將孩子接走,放在身邊親自撫養。
他連見都不讓我見,只給了我皇后的頭銜,似乎是嘉獎我給他生了個皇位繼承人。
在皇帝身邊侍候的嬤嬤說,小皇子晚上總是忽然大哭,白天去看,皇子的指腹處總會出現幾個傷口。
襁褓上,偶爾也會沾上幾滴鮮艷的血。
這一個月,盛和帝都圍著皇子轉,他沒有喝我的血,氣色卻變得更加紅潤,精神十足,強健到甚至都有些亢奮的地步。
皇帝似乎不再需要我的血了。
今日的滿月宴,實則是針對我的鴻門宴。
「皇后,永梧公主死在你手,你有何要辯解?」
我懷胎十月里,宮里傳出了謠言,說皇帝體弱,靠著吸食公主這個親妹妹的血強健身體。
這謠言傳得很廣,已經威脅到皇家顏面了。
皇帝要找個人來頂罪。
他正義凜然地當著諸位重臣的面審問我:
「皇后,你殘殺皇女,為個人私怨竟敢凌遲公主,你可知罪!」
話落,御前侍衛的刀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
27
我殺駙馬、殺公主,挑釁的是皇家威嚴。
盛和帝早就開始忌憚我。
畢竟公主都不被我放在眼里,他這個靠著我的血求生的皇帝,想必地位也不會多高。
所以,他想先下手為強。
「陛下,皇兒的血好喝嗎?」
我放下杯盞,反問帝王。
盛和帝臉色一變:「你在胡說什麼?」
「臣妾不過是陛下用來續命的血牛,如今大血牛生下了小血牛,小血牛的血因為有陛下的血脈,所以他的血更純,更能調養陛下的身體,于是臣妾就沒了價值,今日的滿月宴,是陛下想殺母留子。」
「大膽皇后,你竟敢!」
盛和帝正要做個正義的君主審判我, 忽然鼻腔一熱, 他抬手一摸, 竟摸到滿手鮮紅!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
盛和帝想起身, 卻只覺渾身乏力, 摔回龍椅上時,紅潤的臉上已經沒了絲毫血色, 轉瞬就灰了下來。
「陛下病發了。」
我走上前, 假意抓過他的手腕,要為他看脈,湊近他時, 卻輕聲提醒:
「陛下服毒一年之久, 竟然絲毫沒有覺察嗎?」
「你、你說什麼?」
「永梧公主的血里有毒啊。」
我迎著他憤怒驚恐的目光,笑盈盈地說:「在臣妾還是醫女時,日日為她施針安胎, 可那針里, 全是巫毒啊!」
「公主的血的確能入藥, 可那既是補藥,也是毒藥。」
「陛下喝干了親妹妹的血,自然也把她體內的毒全部喝進了身體里。」
我的手從皇帝的喉嚨一路滑到他胸前。
「只不過那毒是巫蠱之毒, 是臣妾能操控的毒。」
「知道臣妾給公主安胎時,用的是什麼針嗎?」
我緩緩取出一根刻著符篆的銀針:「就是這樣的。」
「來人!來人!護駕!護駕!」
盛和帝終于慌了,他大喊著要人護駕。
可剛剛還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侍衛,此刻卻只冷眼旁觀。
就連包圍在宴會外圍的御林軍都無動于衷。
只有國師急著阻止我,很快被侍衛押著。
「今晚不是陛下要殺母留子。」
我將銀針,一寸一寸刺入皇帝的心口:
「是臣妾要去父留子才對!」
28
銀針沒入,盛和帝體內的毒徹底爆發。
他先是大口吐出濃黑色的血, 緊接著四肢抽搐,最后瞪著我, 含含糊糊地罵出幾句什麼話。
不重要。
一個拿來做墊腳石的男人罷了。
他的遺言, 根本不重要。
「皇帝因病駕崩。諸位愛卿,有何異議?」
朝中重臣,以李秀才為首的文官, 以秦遠舟為首的武將,無一人有二話。
「娘娘,小皇子來了。」
奶娘將孩子抱給了我。
我抱著皇子, 對百官說:「本宮的裕兒是陛下親口定下的太子, 太子還小, 一切朝政, 都由本宮裁奪,誰有意見?」
朝中百官低著頭,響起一陣嘀嘀咕咕的議論聲。
國師蹦得最高:「這個妖女, 她敢弒君!她這是在弒君篡位!還想把持皇子牝雞司晨!」
嘩的一聲。
國師脖子上出現一道血痕,血濺了一地。
秦遠舟收起刀, 問:「還有哪位大臣有意見?」
諸位大臣:「不、不敢有, 不敢有。」
皇帝死了。
小皇子卻在我懷里咯咯笑起來,又蹭著我的臉親了親。
我摸了摸他指腹上的傷口:「好孩子,拿我們當血牛的人,都得死。」
五年后。
長相性格全隨了我的小皇子捧著一卷書問我:「母后, 何為蒼生?」
我抱著他,指著皇城腳下的子民,柔聲說:
「那便是蒼生。」
「是我兒今后要守護的、世間最珍貴之物。」
-完-
之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