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撿了個失憶的漂亮少年。我拿他換吃換喝,坑蒙拐騙,他還不忘了替我數錢。后來我才知道,他是流落民間的太子。
他有婚配好的青梅,記憶恢復后甚至以我的身份為恥,覺得我上不得臺面。
所以離開時,他招呼都沒打,走得悄然。
五年后重逢,是在新科舉子的瓊林宴。
已成為新帝的他眉目森然,對著欲要求娶我的狀元郎冷聲質問:
「孤的愛妃,何時成為愛卿之妻了?」
1
當初宋柏告訴我新帝不會出席瓊林宴時,我就不該信了他的鬼話。
如今我和眾人一起跪地頷首。
蕭長隨的錦袍就在離我不遠處翩躚而過。
祥云樣的金線刺得我雙眼有些干澀。
直到他高臺落座,抬手平身。
我才眨了眨眼,隨著人流起身。
幸而男女分席,以屏風相隔。
我重新坐回我的小角落,聽著宴席上往來不絕的恭維。
蕭長隨是少年新帝,與群臣交談隨和。
他不過是簡單提及流民的解決與安置問題。
就有新科舉子們應聲附和:「陛下身居高處,卻能如此了解和體恤流民困頓之苦,實乃百姓之福!」
蕭長隨淡漠不語。
看似不喜奉承。
但只有我知道,他對流民生活為何這麼了解。
五年前他失憶流落民間,成了四處奔波的流民。
那段日子里他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可謂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段污點。
而今的他,獨坐高臺。
華服加身,金冠束發,云容月貌。
雖然我們同處一個空間。
但這長長的階梯。
仿佛是一堵無形的墻,隔開了我與他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而流民兩個字也像是一個開關,打開了席邊女眷們的話題。
她們紛紛小聲攀談起來。
言辭間不光稱贊蕭長隨的俊美,還頌揚他文韜武略、憂國為民。
「聽說咱們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經常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我也有所耳聞,據說當時陛下還不小心遭遇了流民襲擊,與親衛走失,許久后才找回!」
「哇!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而且咱們陛下人美心善,不僅沒有治那些流民的罪,現在仍舊經常去私下走訪,安置難民。」
「不愧是咱們陛下!」
世家小姐們對此越聊越興奮。
以至于不惜傾身向我求證。
「姜家娘子,聽聞你在認識狀元郎之前也是流民,那你有沒有見過太子時期的陛下呀?」
她們平日里最看不起我的出身,一句話都不愿與我多說,此時倒是對我客氣了許多。
我正恍惚的思緒被問得一愣。
手里握著的酒杯不由攢緊。
怔愣片刻。
才一副茫然模樣地搖頭:「小女無福,沒有見過。」
幸而我自小扯謊慣了,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倒是她們,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聞言掛上了失望。
見我沒什麼用處后,便不屑地轉回了身,聊起了其他的話題。
我將手中的酒一口飲盡。
微微側目望向被眾星拱月的蕭長隨。
眉眼深邃,恰如遠山。
與五年前相比,輪廓更加凌厲分明。
想起剛才的那個問題。
我微微撇了撇嘴角。
他太子時期的樣子?
……我當然見過。
我不光見過他少年時期的樣貌,還見過他天真好騙的傻樣。
以及……沒了衣服,任人宰割的模樣。
只是那些過往都成了他不容提起的污點。
早就該在我的記憶里被消散抹去。
2
縱然是國宴。
酒過三巡。
話題也由國事轉到了家事。
老皇帝死后,蕭長隨已過三年的守孝之期。
時值正當,又恰逢新科舉子們的盛宴。
自是有老臣趁機諫言:「陛下如今二十有三,是時候該納后宮,選秀了。」
選秀,往往與各士族大夫的權力休戚相關。
因而話音剛落,宴席上頓時心思各異。
這時,恰逢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陛下日理萬機,多憂心于國事,王大人還是體諒些為好。」
說話的是坐于臺下左側不遠處的女子。
花顏月貌,儀態雍容。
名叫柳霜。
是前鎮國大將軍柳鴻遠的遺女,也是蕭長隨的青梅。
——那個傳聞中早就被內定的太子妃。
世人皆說,若不是蕭長隨要國喪守孝。
柳霜怕是早就拿了鳳印,入主后宮了。
可她畢竟沒有什麼名分。ÿź
進諫的王大人不滿,還欲再言。
卻被一直神情寡淡的蕭長隨抬手制止。
不過是抬眸的隨意一瞥,就讓身姿頗為魁梧的老臣微顫著垂首。
蕭長隨接過侍從遞上的酒,語氣淡然:「孤心中只有一人,此生不納后宮,唯她而已。」
說出的話卻讓在場的所有人為之震驚。
這句違逆帝王家倫常的話被他說得輕描淡寫。
全場嘩然。
一時間都在猜測這個讓蕭長隨傾心的女子是誰。
但猜測并未持續多久。
就有人語氣篤定地斷言:
「除了柳霜還能有誰?這麼多年,也沒見陛下身邊有過別的女人。」
「羨慕死了,都說帝王家無情,沒想到陛下竟能為柳霜做到這種地步!」
就連柳霜自己,也覺得自己是這話中的主人,默認般地緋紅了雙耳,雙眼孺慕地望著臺上的蕭長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