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是想要拉住我,我側身躲過。
這樣近的距離,讓我終于注意到裴征的臉色并不好看。
他似乎是長久地沒有休息好,眼下皆是青灰。
「元新,」裴征頓了頓,像是有無盡的話想說,最終只吐出一句,「你回來,我許你正妻之位。」
我感到胃中一陣翻涌。
「真是惡心啊。」我毫不掩飾自己難以忍受的神色,「裴征,你以為你是誰?作為手下敗將,你是如何厚顏無恥地說出此番話來的?」
「元···」
「別說了!你每說一個字,我都仿佛看見惡犬在狂吠,滿嘴噴糞,令人作嘔!」
我看見裴征怔在原地,滿臉刺痛的樣子,只覺得不耐。
再沒什麼好談的了,我帶著謝瑾,徑直離開。
23
晚間,我一如往日般在山頭跑馬,卻見裴征孤身來見。
此刻我身旁無人,但也絲毫不懼他。
我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他。
「裴國師是白天惡心完我不夠,夜間又來惡心我一次嗎?」
「元新,我們好好談談可好。」
「哧,還有什麼沒談夠的?」
我悄悄將握著韁繩的一只手放于腿側,那里有我貼身綁著的匕首。
我在思考,將他直接斬于此地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已經知曉當年的事情,我···」
「夠了!」我翻身下馬,朝他走近,放緩了語調,「裴征,你不若直接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
裴征背對著月光,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見他一向自帶冷意的語調帶了些顫抖:「與我回去,可好?」
我停在了與他距離五步的位置,此刻是真心覺得不可思議:「裴征,你在做什麼夢呢?」
「你可還記得你曾經是如何對我的?」
「你可還記得就在幾日前你殺了弗明?!」
「如今你怎麼配開口,怎配開口讓我與你回去啊?」
良久的沉默過后,裴征開口,似乎帶了無盡的落寞:「是因為他曾陪你走過那一段黑暗的時光,所以你才一直記著他嗎?」
「不要再想弗明了,好不好?」
「忘記以前的一切,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裴征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說話,他從不會問「好不好」。
所以啊,若將容易得,哪有人珍惜。
我冷漠地看著他,只覺得可笑、可悲、可恨。
「只要你與我回去,」我聽見他的聲音慢慢趨于平穩、堅定,「曾經加諸于你身上的,我都可以受一遍。」
是嗎?
我又朝他又走近了一步,倏然一笑。
「好啊,」我柔了語調,「那你先跪下,向我認個錯吧。」
裴征的身形僵硬了一瞬,然后直直跪了下來。
他能如此做,我還是有些意外的。
跪立使他身形低矮了一截,便有一絲月光照在了他臉上。
我看見他面色蒼白,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些什麼。
我收起了調笑的臉色,將曾經他與我說過的話,說與他聽:「認錯,不應該磕一聲頭,再說一句賤奴知錯嗎。」
男人的身形晃了晃,抬頭看我的眼中滿是情緒。
我沒有心思去辨認那些東西,嘲笑道:「怎麼?不行?是感到屈辱?還是憤怒?」
「可是曾經比這過分的還有很多啊,比如···」
碰——
「賤、奴、知、錯!」
裴征猝然的磕頭打斷了我的話。
他一字一頓,吐出了一句,賤奴知錯。
接著再做,似乎就順暢了很多,他一下一下地磕著頭,說著話。
時光仿佛回溯,身形交疊,我看到了同樣跪著的那個少女。
我終于可以和她對話,可以告訴她,不用害怕了,你是如此堅強地走過來了,現在的我很好,我們涅槃重生。
裴征的額頭已經血肉模糊,我內心確實感受到了暢快。
可很快,快意消失,我便感到了不滿足。
單單將施暴者加諸于我身上的暴行還之,遠遠不夠。
這些都難以抵消我曾經受到的傷害。
因為我突然認識到,受傷便是受傷了,他人再來一次又有什麼用呢?
我此刻最想做的,是讓裴征消失。
他每多活在這個世上一天,都對不起曾經的我與死去的弗明!
24
我舉步向他靠近,在還有兩步距離的時候,裴征卻突然抬頭。
我一驚,停在了原地,努力控制著面部的表情,不露出聲色。
「元新,與我回去吧,你想怎樣,我都依你。」裴征乞求地看著我。
我從他的臉上再也找不出一絲,我曾仰望過的模樣了。
「是嗎?」我重新起步向他靠近,他沒有戒備。
我緩緩低下身體,靠近他的耳側:「裴征···」
「你去死吧!」
我的匕首準確無誤的刺入了他的心臟。
為防止意外,我用盡了力氣向前推進,又狠狠轉動了兩圈。
周圍瞬間響起沙沙的破空聲,裴征的暗衛迅速出現,從我手中奪下了他。
下一刻,利劍對準了我,我抬起手中的匕首準備殊死一搏。
只要我能再拖延片刻,軍中便會來人。
「別傷她!」裴征說完這句話,便咳出一大口血,「咳··放··唔··她走···」
我驚嘆于他的愚蠢。
不趁此刻要我的命,竟還想著放過我走。
我毫不猶豫轉身便跑。
25
我回到軍帳中,便將此事告知了謝瑾。
聯合其他幾位軍將,我們立刻開始準備再次開戰。
霖國早已沒有可用之才,鄭國一路勢如破竹。
直到兵臨霖國國都城下,我們才收到消息,原來裴征還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