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約好,等我三年刑滿,便一起離開這是非之地,找一個小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18
我轉頭,不再看身后的霖國。
往事種種,皆已成過去。
我等不到三年刑滿了。
我要自己走出一條活路來。
唯一讓我遺憾的,是我找不到機會,在離開之前再去見弗明一面。
我在這個世界,沒有別人了。
我的爹爹不是我的爹爹,我的娘親也不是。
我的哥哥,可以在沒有血緣關系后,轉頭對另一個妹妹好。
他們都以為是我搶走了她的一切。
可是,誰來把本該屬于我的人生還給我呢?
到最后,只有弗明陪在我身邊。
我曾對著弗明哭泣,問他為什麼會這樣。
現在我不會問了。
誰來把我的人生還給我?
我自己來。
19
再次見到弗明,已經是三年后,我紅纓戰馬,與裴征對峙軍前。
他抓來了弗明,威脅我退兵。
事實上,早在三日前,裴征便已經發來暗信。
他要我乖乖回到霖國,回到他的府邸。
否則便將弗明折磨至死。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
所以身邊的謝瑾此刻有些意外,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我:「弗明是誰?莫不是你在霖國的情郎?」
見我不言語,他又恢復了正色,略微皺了眉頭,沉聲說道:「身為一軍主將,切勿感情用事。」
我眼神示意謝瑾稍安勿躁,繼而轉頭平視遠處的裴征。
他同樣坐于馬上,卻再也沒有我記憶中那樣高高在上,不可攀登了。
我揚聲道:「你若殺了弗明,今日我們開戰的理由,便再加上'為他報仇'這一條。」
裴征似是有些意外,他聲色沉悶:「你竟如此恨辣,絲毫不在意友人生死?」
「這般為人,怕是他日也能隨意出賣手下的將士。」
「裴國師真是字字誅心。」我氣沉丹田,聲音洪亮,毫不畏懼,「論私,我從未虧欠弗明,我并沒有必然要救他的義務;」
「論公,你綁架了他,是你手段卑鄙!你若殺了他,是你犯殺己國同胞之過!」
「開戰是國事,是兩軍大事,我們必寸土不讓!」
「然你若愿意放了弗明,我可以承諾我自己下馬、卸甲來戰!」
裴征動了怒:「我最后說一次,我要你卸甲投降!」
我看見被綁了手腳,塞了口布的弗明在拼命掙扎。
我知道弗明會想和我說什麼,我也知道裴征的性格。
在我收到那封信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失去弗明了。
我用排演了千萬遍的,平靜的面容高聲說道:「我也最后說一次,裴征,你若是殺了弗明,我必定要你千刀萬剮,百倍償之!」
裴征不屑:「盛惕,你會后悔的。」
20
盛惕?
盛惕是誰?
來到鄭國之前,我并沒有想到我最終走上的,會是這樣一條路。
可就像從前的人生,我從來沒有一次預想正確一樣。
我會落入比我想象中更慘的境地,我也能走出比我想象的更好的情景。
我遇見了謝瑾,我知曉了原來自己在領兵打仗一事上有極強的天賦。
我擁有了機會,并且我把握住了。
從我走出盛府,從我于雪地中站起來,從我邁出霖國邊界,從我回到這片土地上···
我一直在打開新的篇章。
盛惕?
惕。
是要讓我畏懼什麼呢?要讓我敬畏什麼呢?
我早已不是盛惕了。
我沒有姓氏,我叫元新,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21
這場戰疫讓霖國損失了三座城池。
戰功,可以讓裴征從獲罪之子一躍成為國師;戰敗,也可以重新讓他從神壇跌落。
探子回報,霖國境內已經開始有了對裴征的質疑。
不急,這才剛剛開始呢。
我擦拭著手中的紅纓槍。
其實我并不會用長槍,我更擅長的是排兵布陣與謀算。
當初作為細作來到謝瑾身邊時,我就是憑借這一點,脫穎而出的。
后來我僅用了三個月,便為謝氏拿下了鄭國邊陲的幾個部落,謝瑾才提出讓我稍微學些武力。
那是我取得謝氏信任的第一步。
后來我將我的過去、我的目的,坦誠相告,那是取得信任的第二步。
至于現在他們是否完全信任我,這并不重要。
只要我們現在的目的一致,利益一致,就依然可以合作共贏。
我將長槍放回架上,謝瑾掀帳進來。
「裴征以二王子為要挾,要求談判。」
「以二王子為要挾?」我皺眉看向謝瑾,「謝氏以其為質送去霖國時,不應當就放棄這個人了嗎。」
謝瑾一笑:「話雖如此,我們卻不能直接拒之。否則對皇室難以交代。」
裴征要求我單獨見他。
我拒絕了。
笑話,他究竟是以為我有多蠢,會聽他要挾,會不顧自己安危。
又是有多自信,才會覺得我能同意與他單獨談判。
22
談判案前,裴征提出的條條例例,我皆沒有答應。
「盛將軍,可莫要意氣用事。」
「裴國師若是連我的名字都記不住,那便沒什麼好談的了。」我起身便要走。
「元新!」
我停住腳步回看他。
看吧,威脅的手段不是只有他裴征會。
擁有了同等的地位與權利,曾經仰頭才能看見的人、覺得可怖的人,也會乖乖聽話。
「你我非要走到如今這般嗎?」
「裴國師此話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