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以后,楚迎新捏著鐘年留給她的紙條,第一次哭了。
「沈辭舊,我真的好想他。
「他說要我等他,我長大了,成年了,他怎麼還不回來。」
我看著她哭紅的雙眼,心揪著疼。
我想了很久很久,借口要回家,去了一趟美國。
在一間中餐店,我看到了洗盤子的鐘年。
有個中年女人罵罵咧咧,嫌我占用鐘年的時間,講著很難聽的話。
那個人,是鐘年的小姨。
一年多沒見,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臉上多了一些滄桑。
我們去外面聊天,他熟練地抽著煙,眉頭皺得很深。
到國外逃債,投奔他小姨,這日子過得并不好。
沒日沒夜的打工,學語言,讀預科班,像是永遠看不到盡頭似的。
我明白那種從高處不斷墜落的感覺。
鐘年過了很久,才問我:「她怎麼樣?」
「專業第一考上了北體。」我拿出楚迎新的視頻給他看。
鐘年反反復復地看了好久,用力地搓了搓臉。
他又抽了一根煙,說了一句:「不送。」
「鐘年,她很想你。」我捏著手機,慢慢說道:「你回國去吧。」
鐘年似乎想笑,嘴角卻始終提不起來,他一拳砸在墻上,發泄著痛苦。
「我回去,能給她帶來什麼?
「我已經回不去了,重新參加高考,我也沒把握。這一年,我看書的時間很少很少。
「我爸在國內被追債的打罵,像個孫子一樣。我媽賠上了尊嚴,帶著我住在小姨家的地下室,就為了給我一個喘息的機會。
「沈辭舊,到了社會上,不像在學校。
「我絕對不可能讓她跟我一起背債,被別人議論,甚至影響她的前途。
」
他這些話,說得很艱難。
「我們做個交易吧。」我拿出一張銀行卡,「鐘年,既然你不想回去,那麼五年內,都不要聯系小新。」
「你做夢吧,沈辭舊。」鐘年罵了一句臟話,冷笑著,「我他媽每天過得像孫子一樣,打完工回去以后累得要死,還要爬起來看書,就是想混一個光明的未來。最多兩年,等我考上大學,站穩腳跟,我就會回去找她。」
鐘年拒絕了我,又答應了我。
因為他媽媽第二次自殺住院,他太需要錢了。
鐘年死死攥著那張卡,哭得崩潰了:「沈辭舊,我守了她十二年,十二年啊。」
鐘年信守承諾,五年沒有聯絡過楚迎新。
再后來的四年,他也沒有必要再聯系她了。
因為,楚迎新成了我的女朋友。
這次不是假裝的,是真的。
14
我的學校跟楚迎新的學校離得很近,我們幾乎每天都可以見面。
她在學校很有名,我們兩個早戀的事情,一路傳到了大學。
「真是下不來臺了。」楚迎新苦惱地說道,「全校都知道,咱們兩個是什麼模范情侶。我拿獎,你考清大。我這要出去吼一嗓子,說是假的,會不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聽她說完,耐心地說道:「那就一直假裝下去好了,我暫時沒有分手的打算。」
楚迎新咬著棒棒糖,扭頭看我,警惕地說道:「沈辭舊,你該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我早晚會說出喜歡她,但絕不是這個時候。
時機不到,只會讓楚迎新跑掉。
大學四年,楚迎新習慣了遇到事情就找我。
月末一貫是找我蹭飯的,她花錢向來沒有規劃。
楚迎新從小練習武術,對穿衣沒有講究,一件衛衣能穿三年。
我看不下去,每個月幫她購置衣服。
她總是收到大大小小的包裹,有我給她買的吹風機、衣服、鞋子、背包。
楚迎新桌上的化妝品,全是我買的。
她知道價格以后,連夜來找我,痛苦地說道:「沈辭舊,我知道你有錢。可你也不能這麼花在我身上吧,噶了我腰子,我也賠不起啊。」
我給她展示了一下我的銀行卡金額,楚迎新的表情變了好幾次。
「小新,安心花著,這點錢連我利息的零頭都花不掉。」我認真地告訴她,「我父母前段時間給我發來一份協議,把財產分割清楚了。」
「什麼意思?」楚迎新看我。
我輕聲說:「意思是,從今以后,我沒有家了。楚迎新,我除了錢,什麼都沒有。」
我弟弟已經滿足了他們所有的期許,我這個殘缺的人,已經可有可無。
在我羽翼未滿,無法跟他們利益糾纏的時候,買斷這段親情,對他們來說是最優解。
楚迎新拍了拍我的肩膀,半晌才說:「沒關系,我家就是你家。沈辭舊,我會一直罩著你的。」
我跟楚迎新關系的轉折點,是大四畢業那年。
我的耳蝸被人蓄意破壞,我站在人群呼嘯的操場上,聽不見任何聲音。
面前的人,在罵我,我只能通過他的嘴唇,看見他在說什麼。
「什麼東西!還勾引別人女朋友,以為有點臭錢就了不起啊。
「一個聾子而已,殘疾人!你他媽是個殘疾人,懂不懂!
「哈哈哈,傻叉,聽不見我罵你吧。」
他女朋友在拉扯他,哭著讓他別說了。
那個女生是我們學習小組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誤會。
「你現在還護著他,你們是不是上過床了!」
對方憤怒地推開那個女生,朝著我揮了一拳。
我沒有還手,反而引來對方變本加厲的暴力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