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君臨天下,又何須女子護國?」
「楚江月,朕是不是太縱著你了?」
他拂袖而去前丟下一句話:
「朕會讓你心甘情愿的。」
江燁與我不歡而散的第二天,便廣納后宮。
宋時微被封為貴妃后,我曾在宮宴上遠遠看過她一眼。
她越來越沉寂安靜,再也沒有曾經少女懷春的模樣。
宋氏子弟在江燁登基后,皆被下旨鎮守邊關,非詔不得入京。
偌大的皇城,從此只剩宋時微一個人。
奪我之愛幸。
斥我于幽宮。
婚姻是所有女子的樊籠。
從古至今,無一例外。
14
江燁下了圣旨。
拆除大燕所有女學,廢除女官與女子科舉制。
就連當初專為世家女子所建的文淵閣也被夷為平地。
不過數月之期,當初轟烈烈興起的女官制度與平權律法便徹底成了一場笑話。
所有人都說帝王心思深重,難以揣摩。
只有我知道江燁是為了什麼。
他在拿我最在意的東西威脅。
逼我向他低頭認錯。
逼我主動成為他的后宮妃嬪。
可我不愿意。
我舍不得放棄學習了十年的槍法劍術,兵家謀略。
轉而在深宮中勾心斗角,只為得到一個男人的寵愛。
我也舍不得黃沙漫天,金戈鐵馬的暢快日子。
轉而變得柔順安靜,賢惠溫雅。
更舍不得放棄想做的事,放棄做「楚江月」。
一代鎮國女將只會戰死在疆場。
絕不會困死在萬丈紅墻。
我忽然記起那日登基大殿上的情景。
萬朝來賀,禮炮奏鳴中,我深深地俯首叩拜,參見新皇。
可我心里涌出的,更多的是嫉妒與渴望。
憑什麼?
憑什麼男人可以慷慨激昂地說出「欲上青天覽明月」
,可以醉后笑談「扶搖直上九萬里」。
女人卻只能像寵物一樣溫馴和順。
江燁越向我展示皇帝的威嚴,越用權勢逼我屈服——
我就越想取而代之,君臨天下。
比起愛慕一個強大的男人,我更希望成為他。
此后數月,我抱病不出。
江燁多次召見,我皆閉門謝客。
實際上我卻暗中與父親的北焰舊部相見,調度兵馬,廣蓄糧草。
我本就手握十萬赤甲軍,如今更有北焰舊部相助。
只等一個時機,便可劍指皇宮,逼宮篡位。
15
匈奴最近有些不安分,多次侵犯邊疆,騷擾百姓。
一片反對中,江燁卻執意邀匈奴使臣進京議和。
當晚,我收到了從宮里傳來的一封密信。
字跡潦草,顯然是在極度緊急的情況下寫的。
信上只有一行字:江燁與匈奴人議和,自愿割地賠銀并獻上數十宗室女,今晚啟程。
這是當今貴妃宋時微的筆跡。
啪的一聲,我將紙條拍在桌上。
江燁這個瘋子。
他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他想讓我明白,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隨他賞玩,由他主宰。
尊貴的世家女是。
我也是。
殿外大雨傾盆,金鑾殿里卻依然光明如晝。
江燁歪在龍椅上,望著手里的袖中劍出了神。
見到我時,他眼里晦暗不明:
「果然只有那群女人才能讓你心甘情愿來見朕。」
我站在殿前冷冷地看著他。
江燁從玉階走下,漫不經心地盯著我的眼睛:「將軍不問問朕送去匈奴的女人都有誰嗎?」
他漂亮的眉眼里露出了少有的天真的笑:「周尚書的女兒,李將軍的妹妹,衛宰輔的孫女,還有昔日那位廢太子妃。
」
他每說一個名字,臉上的笑意就更濃烈一分。
眼角的朱砂痣像飲了血一樣妖冶。
這些人都是纏足禁令后,曾在背后嘲笑譏諷過我的幫兇。
江燁笑彎了眼:「不過是一群卑賤的女人,憑什麼敢欺辱我摯愛的姐姐。」
他說宋時微愚昧無知,不如我見多識廣。
說廢太子妃刻板無趣,不如我靈動灑脫。
他不停地貶低著全皇城的女子。
語氣里是不加掩飾的輕蔑與譏諷。
仿佛她們不過是小貓小雀。
可以任他玩弄,隨意主宰。
江燁溫柔道:
「姐姐,我幫你報仇了。」
「你可愿意陪在我身邊,與我一生一世。」
他看著我,眼里柔情萬種。
在他向我伸出手的同時,我抽出了他的袖中劍。
然后利落地一劍刺進了他的小腹,又快又狠。
鮮血四濺。
我擦了擦手上的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以為奉我如明月,踩她人為草芥。
就能讓我對他一往情深嗎。
我只覺得他愚蠢至極。
當年被救出掖幽庭時,公主就曾對我說過:
「生而為女,是萬丈榮光。」
「女子千百年來皆依附男人而活,她們或許乏味,或許麻木,可這絕對不是她們的錯。」
「切記不可為虎作倀,不可踏著那些女子的血淚與脊骨向男人邀寵。」
江燁說她們愚昧無知,卑微低賤。
可倘若她們也踏過名山大川,看遍江流湖海,活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她們還會不會耽于一場落魄婚事,困在四四方方的綠瓦紅墻。
江燁蜷縮在地上,面色蒼白。
我沒有下死手,留了他一條命。
他哀傷地問:「姐姐,為什麼?」
「為什麼不要我?」
我不愿再陪他演苦情戲,徑直離開了金鑾殿。
哪有那麼多男歡女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