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那火光越來越亮,我不由得嘆口氣。
真是作孽。
4
我帶上一個累贅開始逃亡。
我扶著他在黑暗的叢林亂跑。
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跑,但我知道要往火光的反方向跑,越黑的地方越好。
這期間申少憐被我顛醒了幾次,他說的話有氣無力:「你……去哪?」
我沒理他。
緊要關頭廢話還那麼多。
我拖著他一直往叢林深處跑,一直跑到身后徹底看不見火光,周身一切徹底融入黑暗。
我在黑暗中停下腳步。
什麼更可怕?
是黑暗叢林中未知的危險?還是身后舉著火把的士兵?
我腳上的鞋開了口子,半個腳掌露在外面,而扶著申少憐的胳膊也酸痛不已。
更可惡的是還有不少擾人的小蟲子,時不時還有野獸的嚎叫。
夜晚溫度越來越低,我感覺我體溫也在不斷降低。
換個思路。
我選擇依附申少鶴,身邊的申少憐就是我投靠他最好的獻禮。
謊言可以這樣編寫:我以身犯險,為了救下柳安安故意選擇和申少憐跳下去,又忍辱負重地潛伏,最后終于不負眾望地將申少鶴的心頭大患降伏。
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自然是哪邊有利于我就要選哪邊。
之前是怕男主得知身主的背叛,最后落得一個凄慘的下場,所以選擇了看起來有恃無恐的申少憐,不過現在女主沒死,知道我背叛他的人只有身邊這個半死不活的申少憐。
只要讓他閉嘴就可以了。
「這兒是哪兒?」
申少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冷不丁地說道。
我扶著他,搖搖頭:「不知道。
」
我已經想出了讓他閉嘴的法子,卻遲遲沒有實施。
申少憐指了指旁邊的樹,示意我扶著他坐下。
我和他挨著坐在樹下,共披著那件披風,他有氣無力地靠著我,沒了初見時候的囂張,沒了昨夜的陰鷙,也沒了剛才挑釁我的幼稚,虛弱又可憐地將腦袋埋在我的頸窩處。
「上官月安,我頭疼。」申少憐語調沒什麼變化,只是向我陳述了此刻的狀態,但我卻從他的呼吸中察覺出不對勁。
他呼吸的頻率越來越慢,貼近我脖子的額頭也越發滾燙。
我將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
為了求生而害了別人的生命這種事我不是做不出來。
只是我還不想這麼壞。
我這個人是沒什麼底線的人,很容易滑向深淵,在那個世界如果沒有我媽每天嘮叨我,說不定在第一次有人向我催債時我就走向歧途了。
我伸手薅了一把地上的野草,貼在他臉上脖子上給他降溫,惹得他在迷糊中抗拒:「別動。」
「別死了。」我莫名煩躁,大概是因為道德再次戰勝了本能的不爽,連帶著對這個病號都沒什麼好語氣。
我從懷中掏出私藏的果子,仔細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我得活下去,人不會有兩次活命的機會。
「你在吃什麼?」他還是虛弱地靠著我,但手蠢蠢欲動地想要搶走我手里的果子。
「干什麼?」我拍掉他的手,「誰叫你有的吃的時候不吃?活該餓著。」
申少憐沉默了片刻,再次恬不知恥地伸出手。
我忍無可忍,將剩下的果子塞到他嘴里。
吃完了果子后他有了點精神,卻又覺得渾身發冷,非要抱著我取暖。
他像是樹懶掛在樹上一樣環抱著我,見我不抗拒,又更加放肆地用頭貼著我側臉。
我很想打他,但確實暖和了不少。
他的呼吸散在我耳邊,擾亂我的思緒,我不耐煩地躲遠了一點:「把頭別過去。」
「你是上官月安嗎?」他毫無征兆地問出來。
我沒反駁,也沒肯定:「趕緊睡,要不然明天我就把你扔在這兒。」
他嗤笑一聲:「你如今倒是不裝了。」
好在他沒繼續說我是不是上官月安的話題。
他安靜了一會兒后又開始說些胡話:「你說你為什麼非要活著?不如死了呢,這樣費力掙扎有意思嗎?」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神志到底清不清醒,闔著眼自說自話:「活著有什麼意思?輸了就是輸了,活下去不過是徒增煩惱。」
我確實想活下去。
我又薅了一把野草,再次給他物理降溫,順便讓他別再廢話:「是,我們輸了,但我不信這就是結局,我非要活著,活著才有機會改寫結局,我就是想活著,我就不想死。」
他大概是覺得野草不舒服,用我的衣服蹭了蹭臉,悶聲道:「渴了,我想喝茶。」
申少憐這人真的一直在挑戰我的道德底線。
「忍著。」我沒了之前忍讓他的好脾氣,身體的疲憊和心靈的緊張讓我快要到達極限,「我還想呢。」
聞言,他不再說話,只是抱著我休息。
我卻不敢閉上眼。
閉上眼和睜眼是一樣的黑暗,只有處于這種極端的環境中才會讓人意識到光明的可貴,光明讓危險可視化,而黑暗卻將駭人的危機隱匿,不知何時會給人致命一擊。
忽然,樹后很遠的地方有了微弱的光。
我下意識警惕起來,開始找逃跑的方向。
像是上天降下了火種,而還沒開化的人類畏懼這天賜的未知,只能驚慌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