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半夜,我被一陣壓抑的嗚咽聲吵醒了。
我靜靜地聽著。
阿奶悄聲道,「她哭了。」
「您聽錯了,是老鼠叫。」
隔壁傳來阿巳氣惱的聲音。「你才老鼠叫,你們全家都老鼠叫。」
我忍不住莞爾。
阿奶也笑了。
我掌燈起來,坐在她的炕頭。
「你哭什麼?」
「難道不該哭,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我從來沒有餓過。」
「唉,我也已經三天沒有睡個好覺了,第一天你說有老鼠,你二天,你肚子叫得好響,今天你又哭……」
「你嫌棄我,我跟我比慘?」
「呃,沒有,你慘,沒人比你慘,全家就你最慘。」
「李夷光!!!」
她被氣得哭的更厲害。
我努力的憋住笑,輕輕抱了抱她。
她要掙扎,可我平日里做活兒力氣大,硬是將她箍在懷里動彈不得,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她終于安穩下來。
阿奶端了一碗濃的面糊湯過來,這是最簡單易做的食物。
她慈愛的看著阿巳,用小勺喂給她。
阿巳猶豫著,可身體比嘴巴誠實。
第一口湯喝到嘴里,人就老實了。
她接過碗,用小勺子快速的喝,差點兒燙到嘴。
她邊喝邊流眼淚,「真好喝!」
我和阿奶都笑了。
第二天,一家人都睡了個懶覺。
我和阿奶起來照常忙碌,沒想到阿巳也起來了。
她微紅著臉,卻依舊傲氣的揚一揚下巴。
「我不想欠你的人情,我和你一起做事情,你可別想再餓著我。」
我面無表情的哦了一聲。
大話誰都會說,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冬天要給豬準備一些曬干的青草料,陛下有規定,家家戶戶都要養豬,養雞,所以給豬的青草料家家戶戶都缺。
近處的草早已被割光,只能朝遠處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我遞給阿巳一把鐮刀,還要教會她如何用。
老實說,比我自己做活兒累多了。
阿巳漲紅了臉,不太想干。
我感覺她還是放不下身段,覺得做這些事情掉架子。
不過,在過冬這件大事面前,面子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窮人,活下去是最最要緊的事情。
我去砍柴,她在那里慢悠悠的割草,好歹慢慢上手了。
但只過了半個時辰,她就「哎呀」叫喚一聲,割破了手。
「好疼。」
她眼巴巴的看著我,似乎指望我說出來回家兩個字。
那怎麼可能?
我早就在她附近發現了一株止血草,我將草折下來,放在石頭上,三下五除二,用斧頭將草拍爛拍碎,給她糊在手指上,又用紗布一包。
很快,血止住了。
「繼續干活兒吧。」
阿巳:「……」
一直到太陽升的老高,我們才回家。
我背著柴,她背著豬草,她背不動大的,只能先背一小部分回去。
等我們再回去背剩下的豬草時,發現已經不見了。
阿巳氣得流眼淚。
「哪個不要臉的搶我的東西,自己難道不會割嗎?我手都爛了,她怎麼能搶我的東西,嗚嗚嗚嗚……」
她哭得好傷心。
我也生氣。
我說,「跟我來。」
每一個好獵人都是追蹤痕跡的高手。
我分析著附近留下的痕跡,拉著她朝一個方向追去,果然在路上看到一個背著豬草的人。
那人我不認識。
阿巳一見就急了。
「就是我割的草,我認識那朵花兒。」
我們倆將那人攔下。
那人很心虛,卻欺負我們是兩個姑娘,渾不在意。
「好狗不擋道,讓開,再不讓開,小心我打你們。
」
這人是個不講理的,那我也自不必再客氣。
我摸出彈弓,冷聲道:「東西給我放下,不然一彈弓打瞎你招子。」
「你打一下試試!」
我從未聽過如此無禮的請求,我當即一石子打中他的膝蓋。
他噗通跪下,哎呦叫喚,捂著膝蓋滾來滾去。
我和阿巳立刻搶了草。
她背上草,轉身就跑。
我邊拿著彈弓指著那人,邊往后撤退。
等徹底安全了,我們放聲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阿巳哭了。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為了一捆草和人爭執,以后若是回了京城,她們知道了,一定會笑話死我的。」
她說的應該是京城那些貴女。
我不知道說什麼。
不在那個環境,我無法對她感同身受。
不過,阿爹阿娘告訴過我一句話。
「為了活著,做這些,不寒磣。」
阿巳不哭了。
她看著我,不說話,眼睛像被雨洗過的天空,好亮。
那一天,我背著草,拉著阿巳一起回家。
阿奶在門口等我們。
她的眼睛瞇的快要看不見,笑容大大的綻放。
好美!
03
其后許多天,阿巳漸漸能做許多活兒。
眼看著天越來越冷。
阿奶決定將鴨子宰了,犒勞我們一頓,順便再用鴨絨和往年攢的鴨絨做個被子。
肉剛燉的噴香,家里就來了不速之客。
舅父笑容滿面的進了門,探頭探腦的東張西望。
「是不是好事上門了,都舍得燉肉了?什麼時候抬過去啊,你看有這樣的好事,都不跟我當舅舅的說,真是不拿我當自己人。」
他手中拎著一提子糕點,一進來就塞我手里,自顧自的往灶臺去,掀開鍋蓋瞧。
「論燉鴨肉還是嬸子厲害,熟了嗎?熟了給我撈兩塊嘗嘗。
」
我把糕點塞回他手里,將鍋蓋摁住。
「你來干什麼?」
我的舅父是個混子。
無利不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