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趕集那日被仙姬瞧上,她剜了娘親的眼。
十年后我上山拜師,一眼被仙姬看中。
她笑吟吟問我可愿做她徒弟。
看著那雙和娘親一模一樣的眼睛,我拱手作揖:
「我此番上山本就是為了您。」
欠債還錢,殺人便償命。
1
長仙山上,眾長老們正為我拜入誰門下而吵得不可開交。
這年頭找個天資聰穎的弟子不容易,這一批上山拜師的,只我一個。
他們愈吵愈兇,誰也不肯讓。
長寧仙姬便在此時,著一雪色長衫,款款而來:
「我聽說這批弟子里有個好苗子?」
她走到我身邊,上下打量一番道:「不錯,天資出眾,根骨清奇。」
而后笑吟吟道:「我是長寧仙姬,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大長老冷哼一聲,表情十分不滿:
「懂不懂先來后到啊?」
而我看著仙姬那雙和娘親一模一樣的眼睛,拱手作揖:
「自然愿意,弟子此番上仙山便是為了您。」
長寧挑起一邊的眉頭,以勝利者的姿態掃過幾位長老,滿眼得意。
大長老氣得半死:「完了,廢了。」
最后,在大長老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下,我跟著仙姬離開。
她召出步輦,帶我回長樂殿。
「你方才說是為了本宮才上山,這是何意?」她問。
我恭維道:「早聽聞師父修為,面貌冠絕天下,是九州最尊貴的女子。
「我此番上山,便是為了成為您的弟子。」
她瞇著眼,顯然十分受用。
我又道:「今日一見,只覺他們說得不實。
「何止天下,明明六界之內都無人再比您美。」
長寧捂嘴淺笑:「你倒是個會說話的,行,以后你就在本宮身邊服侍。
「放心,本宮不會虧待你。」
長寧仙姬確實生得漂亮,而整張臉最好看的當屬那雙眼睛。
靈動,美艷得不可方物。
可那雙眼睛,原是我娘親的。
2
十年前的一場寒冬,娘親帶我趕集打算買件襖子。
太貴重的買不起,太便宜的又不經用。
娘親挑揀好久,終于尋了件滿意的,正付錢時,人群一陣驚呼。
長街的盡頭駛來一頂金黃的軟轎,軟轎華貴精致,周圍懸掛著鈴鐺流蘇,在寒風中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響。
有人眼尖,認出了這是長寧仙姬的步輦。
眾人皆陸續跪拜:
「仙姬萬福。」
軟轎里傳來一道慵懶悅耳的女聲:「起。」
九州之內只有一位仙姬,那便是自小被送去長仙山上修仙術的大安公主。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想去瞧仙姬的風姿,人群涌動,而我眼尖地發現了賣糖葫蘆的小販走過。
我轉身看著娘親,眼巴巴道:「娘親,我想吃糖葫蘆。」
她嘆了句小饞貓,從錢袋里掏出一枚銅錢給我。
我拿著銅板追上了小販。
從小販手里接過糖葫蘆后,我發現那位仙姬的步輦停在了娘親面前。
「你,上前。」
簾里伸出一根蔥白似的 手指,而那根手指,準確無誤地指向了娘親。
娘親垂著頭,小心翼翼地走到軟轎前,那仙姬手指微動,施了法術抬起了娘親的下巴。
眾人這才驚覺,這婦人模樣雖生得一般,但那雙眼睛倒是十分漂亮。
「好漂亮的一雙眼睛。」仙姬也驚嘆,「可惜啊……」下一瞬,她揮手剜下了娘親的眼。
娘親那雙原本漂亮的眸子瞬間變成了兩個黑色的血洞,鮮血噴涌而出,娘親的慘叫響徹街頭。
而仙姬的手上,多了一對漂亮的眼珠子。
她嬌笑:「可惜你這張臉實在是配不上。」
眾人大驚,皆齊齊退后,我被擠到了人群外圈。
等我奮力擠回娘親身邊時,仙姬早已乘步輦離開。
而娘親痛苦的蜷縮著身子,跪倒在地。
鮮血從她空洞的眼眶里不斷往外涌著,她捂著眼睛,無助而絕望地慘叫哭喊。
我抱著她,不斷地給周圍人磕著頭,求他們救命。
「小妹妹,不是我們不想救。」
「那可是仙術,這血……八成是止不住的。」
「也是命苦。」
我磕得頭破血流也無用,娘親最后還是流干了血。
娘親這一生,過得顛沛流離。
她原是某大戶人家的丫鬟。
某日,被喝醉了酒的老爺輕薄,而后有了我。
夫人不容她,那老爺也不護,娘親帶著我,日子過得格外苦。
三歲那年,她帶我逃出府。
一路流浪,然后到了皇城。
娘親會做些刺繡,雖然掙得不多,但好歹能解決溫飽。
日子是拮據,可娘親永遠會在錢袋里留一個銅板。
在趕集時給我買糖葫蘆。
昨日有人上門訂了一批鞋墊,定金給的還不少。
娘親喜笑顏開,抱著我直樂:
「小九啊,娘親馬上就有錢了,做完這批鞋墊,娘親就有很多錢了!
「到時候你想吃多少糖葫蘆娘親都買得起。」
而現在,娘親的身體在我懷里一點點變冷。
我怎樣捂也捂不暖。
她死了。
死在大安最熱鬧繁華的長街,死在我懷里。
大雪簌簌而落。
飄進了娘親空洞漆黑的眼眶里。
3
入住長樂殿一月余。
除了日日給長寧揉腿捏腳,她是一點法術劍術都沒教過我。
我終于懂得了大長老說的「廢了」是什麼意思。
跟我一同上山,另外還有兩個資質不錯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