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如此,也是在三天后的清晨,我們才到達孫三嘴里的林肯郡。
孫三又丟給了馬車夫十幾枚分量十足的威尼斯銀幣,這才風風火火地扯著我下了馬車,進到當地唯一的一家小旅館。
丟給老板一些錢,老板立刻備下了熱水和房間,讓我和孫三痛痛快快地洗了個大澡。
讓我非常疑惑的是,孫三帶擦干了身體和頭發,竟難得地換上了紗衫和馬面裙。
這可是明國的女裝!
太陽打西面出來了嗎?!
自從逃離流波城之后,這還是她第一次穿女裝出現在我面前。
床上攤開的包裹里,還有一些閨中女子所用的頭油和首飾,孫三把它們一一地放在梳妝臺上,坐在水銀鏡前,開始梳妝。
一頭青絲柔柔地散開,而孫三握著梳子的手,比起象牙梳子還要白些,肌膚剔透得近乎能夠見到內里的青絡。
水銀鏡里的眼眸霧蒙蒙地,帶著幾分不屬于少女的深沉。
略有些生疏地打扮了半天,孫三終于綰起了發,上完了妝,站起身來直視著我的打量:「白澤,我美嗎?」
我只覺得眼前一亮。
無論再看多少次,孫三的容光都讓人不可逼視。
她身穿極輕、極軟的素白花羅衫子,腰間則是一條縞素色的馬面裙,兩種不同的白一碰撞,愈發顯得腰肢婀娜,姿態曼妙輕盈;烏黑的秀發被盤成了三縷,同一條精致的細金鏈子相互纏繞,在頭頂做出芙蓉的形狀;耳畔則垂著流波城特產的明月珰,柔柔的珠光點亮了側臉,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既縹緲又疏麗的感覺。
衣極白,發極黑。
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今日的孫三清絕到,像是從千年前的花枝月影里走出來的綽約仙子。
我呆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心神:「美。」
「那走吧。」孫三沖著我點了點頭,換了雙白繡鞋,帶著我出了旅館大門。
這次雇的馬車要華麗很多,路途也要短上很多。
在籬笆上圍繞著開滿薔薇花的農莊外面,孫三徑直地敲了敲木門。
「親愛的漢娜女士,我是艾薩克先生的朋友,前來參加他的葬禮。」
參加葬禮?
我看著孫三潔白的裙裾,當場懵了。
這位主兒又是搞哪一出啊?
「你從小到大在流波城長大,哪兒來的西洋朋友?」我低聲地詢問著孫三。
孫三頭也不回地繼續敲門,「閉嘴,神交不行嗎?」
我沉默地看著農莊的木門打開。
紅褐色頭發的女人身懷六甲,穿著傳統的英國棉布裙,望向孫三的眼神既驚艷又帶了幾分警惕:「您是?」
「請叫我孫,」孫三臉上難得地出現了堪稱溫婉的笑容,「您就是漢娜女士吧?我聽艾薩克先生提起過您。」
漢娜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孫三進到了農莊里面去。
在簡易的桌子旁,孫三攜著我一起坐下,沒有半分嫌棄硬到硌牙的黑面包和渾濁的葡萄酒,而是不斷巧妙地恭維著漢娜。
她的口才向來是可以的,很快地就讓漢娜放下了防備心,與她攀談起來。
我在一旁聽了一耳朵。
漢娜是本地某個神職人員的三女兒,家境平平的她嫁給了艾薩克先生,和他一起在這個鄉下農莊里生活,可惜好景不長,不到一年,艾薩克先生得了急病去世了,漢娜身懷六甲卻沒有收入,此時正在為難之中。
「您那麼美麗,完全可以生下這個孩子之后改嫁。」孫三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劃過漢娜的肚皮,里面懷著某種隱秘的熱切。
漢娜嘆了一口氣,性格單純的她很快地就同孫三推心置腹:「我確實想要生下孩子改嫁,但本地風俗,女人改嫁是要出一筆嫁妝錢的,可我沒有這筆嫁妝錢。」
孫三笑了笑:「我幫你出這筆嫁妝錢吧,不過有個條件。」
漢娜略帶驚疑地看著眼前的這個遠東女人:「什麼條件?」
「遠東也有個風俗,摸一摸孕婦的肚子會有好運氣,我最近生意不順利,想要摸一摸您的肚子,可以嗎?」孫三懇切地請求。
羊城和流波城都沒有這個習俗。
孫三也不知道在整什麼新花活。
我腹誹不已,看著孫三摸向漢娜的手,心里翻江倒海地涌酸水兒。
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孫三僅僅是把右手放在漢娜的肚皮上,感受了一下胎動,就斷然地抽回了手掌。
之后,她再也沒有提過此事。
留下了兩袋金幣,在漢娜的感謝聲中,孫三帶著我出了農莊的大門。
一出農莊,孫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開心:「天哪,白澤,我居然真的摸到了,沒有白穿越啊。」
我瞬間就明白了。
孫三不惜坐了三天馬車,又是冒充死鬼朋友,又是給寡婦出嫁妝的,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漢娜,而是要摸一下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
這是圖啥?
由于這事兒實在辦得太荒謬了,以至于我忍不住出聲問她:「你和那個胎兒有舊?」
孫三似乎還在回味摸的那一下,聞言癡迷地喃喃自語:「我要是真跟他有舊就好了,那可是艾薩克·牛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