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以來的后宅生活和娘親的回護,讓她的嬌嫩輕婉得如同一朵花。
哪怕是被迫嫁給老鹽商做妾,被陸吾抓到這兒來,也只添了幾分凌亂驚恐之色,并不猙獰。
實在是個美人兒。
這樣的美人,骨頭想必也是結白瑩潤的。
我想起入府之后,我同姝君的第一面。
那時娘親說,府上的仆婢不夠,我既然回了家,就要幫家里分擔活計。
而在我挑水洗衣、生火做飯的時候,姝君則只需要坐在廊下練習她的鳳首琵琶就行。
她在廊下看到了正在澆花的我,好奇地側著臉問:「你是新買的奴婢嗎?」
還沒等我回答,她便捂著嘴笑:「真丑。」
語調天真,不諳世事。
被堅定地選擇、堅定地維護的那個。
落在眼里,真是讓人討厭得發瘋、發狂啊。
不過看在娘親臨死前還在護著她的份兒上,我作為姐姐也決定了一件事。
以后無論在哪兒,哪怕是天涯海角。
我也要帶著妹妹,與她永不分離。
剔骨刀緩緩地落下,割裂了皮膚。
5.
孫三小姐相當嫌棄地看著我手里還沒上弦的人骨琵琶。
「弄得血呲呼啦的,一點兒美感沒有。」
「再說了,你會彈嗎?你就弄一張琵琶。」
我有些委屈地縮了縮脖子:「想著在流波城里現學,彈給小姐聽。」
孫三小姐聞言,摩挲了一下下巴,冷不丁地問:「你是不是不識字啊?」
我很老實地點了點頭。
鄉下莊子上有私塾,但要繳納束脩,而且只收男孩。
之前我也背著阿奶去偷聽過,里面的夫子很兇,見到我來,總是攆我走。
還說女人就是禍水啥的,一出現會擾亂他的學生讀書。
我才不信他的鬼話呢,明明是他自己的學生不學無術。
「跟個星期五似的,啥啥都不會。」孫三小姐聳了聳肩。
星期五到底是什麼?
我暗暗地記下這句話,打算回頭請教一下別人。
「我可不是魯濱遜,從明兒開始,上午跟著陸吾練武去,下午去流波城西南角那艘小船上,找我娘習字開蒙去,」孫三小姐囑咐完我,突然想起來什麼,「嘴甜點兒,我娘未出閣前也是很擅長琵琶的。」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小陀螺一樣地轉來轉去,沒有停歇的時候。
孫三小姐對外說青鸞偷了她的嫁妝,被我撞上處置了。
這番說辭,孫族長和孫三小姐的兩個庶兄當然不信。
流波城氣氛頓時非常緊張。
也不止一次地有人試圖在路上攔住我詢問事情的經過。
三小姐讓我學的東西本就多,還要被那麼些人纏著問。
我煩死了,干脆不再從流波城的船板棧橋上過。
每日跳進海水里,游到流波城西南角的小船上去找孫夫人。
孫夫人雖是三小姐的親母,但出人意料的是,她性子相當柔軟、溫和。
很難相信殺伐果決的三小姐,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
我一邊吃著孫夫人親手做的蝦餃,一邊腹誹。
當然,孫夫人的溫柔并不能融化我。
我這人天生壞種,本性毒惡。
別人的愛和善意,并不能讓我收手不再干壞事。
頂多我在外面殺了人,會趕在孫夫人開飯之前,擦干凈刀上的血,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坐在飯桌前面而已。
在我學習的時候,流波城里的氛圍越來越緊張。
孫三小姐的兩個庶兄都先后來找過她秘密商談。
然而這兩次商談,最后都以不歡而散為結局。
每每中午我去找陸吾練武的時候,有時也找不到人,只得自行練習。
壓抑的氛圍,甚至一度傳導到了被軟禁的孫夫人船只上。
這日我剛在孫夫人面前背完唐詩,她卻沒管我的課業,而是徑直開口。
「白澤,我女的處境怎麼樣?」
我頓時就皺起了眉。
孫三小姐安排我練武又讓我去孫夫人這里識字,顯然只有一個原因。
流波城的爭斗愈演愈烈,三小姐怕有人找她娘下手。
然而她那兒人手不足,所以就找來了我。
名為學習,實則保護。
可我來之前,三小姐只囑咐了我,讓我照顧好孫夫人。
沒說孫夫人問起三小姐的事時,我該怎麼回答。
想了好一會兒,我才認真地望著孫夫人:「我會保證您的安全。孫夫人對我很好。所以無論孫三小姐是輸是贏,我都會保護她。」
孫夫人聽了我這話,眼眶一紅,眼淚滾滾而下:「原是我的錯……早知會鬧到今日這個局面……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我女假扮男兒的……」
我看著孫夫人的眼淚,搖了搖頭。
進入流波城之后,我聽到了更多當年的真相。
孫夫人是在被孫族長打怕了的情況下,才花重金求來西洋的秘藥懷孕的。
西洋的秘藥讓她在懷上孫三小姐的同時,還摧毀了她的身體,讓她無法繼續生育。
若是她當年沒有把孫三小姐扮成男兒,以孫族長的性子,她和孫三小姐的處境,只怕會更難過。
鬧到今日這個局面,孫族長起碼要擔八成責任。
更何況……
我腦海里浮現孫三小姐絕世姿容下隱隱約約的桀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