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夸孫三小姐的面容,又沒有讀過什麼書,最后搜腸刮肚地憋出一句:「像阿奶嘴里的下凡仙女。」
「那再看會兒?」
孫三小姐經歷特殊,一舉一動并不羞澀,相當瀟灑坦蕩。
我認認真真地又看了一會兒孫三小姐,才長出一口氣:「不看了。」
陰溝里的野狗,憑什麼仰望月亮呢?
「談談?」孫三小姐見我收回了目光,沖著我伸出一只手。
我握住那只如同玉雕般,卻骨節畢現的修長右手,順勢站了起來:「我是鄉下丫頭,沒什麼好讓流波城孫三小姐圖的東西。」
「你有你自己。」聽我那麼說,孫三小姐笑了,「要麼你做我的奴婢,要麼陸吾擒拿你去官府凌遲三百六十刀,二選一。」
她嘴里的陸吾,顯然就是站我身后盯著的暗衛。
為奴為婢不是不行,可孫三的身份地位相當尷尬,她在流波城爭權奪勢的時候很容易波及我。
同情歸同情,賣命歸賣命。
我殺了娘親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
在我心里,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吞食著我的血肉上位。
妹妹不行,娘親不行,遠在莊子里的阿奶不行,便宜繼父更不行。
可目前我已經犯下重罪,還被孫三小姐堵住了要挾。
凌遲不是鬧著玩兒的。
沉默了一下,我說:「我愿意,但你得保護好我。」
「不能把我當棋子塞給男人,也不能隨意地把我發賣出去。」
「你是個圓臉的姑娘,圓臉的人多半長壽。」
孫三小姐臉上笑意很深。
這便是應了我。
陸吾掏出空白的賣身契遞給我,我折回去沾了點娘親的血,重重地在賣身契上按了手印。
孫三小姐心滿意足地收起賣身契,遞給我一個荷包:「你的賣身錢。」
荷包里裝著七兩銀子。
加上我身上從娘親剝的首飾,剛好可以夠阿奶養老送終。
荷包和銀子想必是早就準備好的。
也就是說,在我殺人的時候,有兩個人一直在一旁看著。
哈,真有意思。
孫三小姐比起傳聞中的更有意思。
眼見孫三小姐收起賣身契,帶著她那個叫陸吾的暗衛就要離開巷子,我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不問問我的名字嗎?」
「不想問,我對你的故事不感興趣。」孫三小姐的嗓音如冬日溪水下的碎冰撞擊,「從今開始,你是我身邊的婢女白澤。」
白澤?
我認字不多,白澤是什麼意思?
不過既然是孫三小姐起的,那白澤就白澤吧。
都給人當狗了,挑選個什麼。
3.
孫三小姐走了之后,我沒有回家,而是雇了個馬車回到莊子上。
阿奶看見我,渾濁的眼睛透出吃驚,問我怎麼回來了。
我看到了她老臉上隱隱約約的心虛,卻并沒有說什麼。
沒什麼好質問的。
背叛就是背叛。
想喝我的血就是想喝我的血。
我把所有的銀子和從娘親那里剝到的爛首飾給了阿奶。
「我要去尋貴人攀附了,這些東西,就當是阿奶養我一場的報答。」
阿奶突然反應過來,右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你把阿柔怎麼樣了?」
娘親可以叫阿柔,妹妹可以叫姝君,我卻只能叫野種。
真有意思啊。
我甩開了阿奶的手,心里突然涌起了報復的快感:「她死了。」
「夜路走多,撞到了歹人,腦殼都被砸了個稀巴爛。
」
「可惜了妹妹,娘親死了,我又傍上了貴人。」
「她呀,只怕要給鹽商當小老婆嘍。」
我幸災樂禍地甩開了阿奶的手,看著她捂著胸口大喘氣。
心里高興得幾乎要唱起歌來。
拋下阿奶,我轉頭去了莊頭徐娘子的住處。
一進門,我便嘰嘰喳喳地告訴她,我要去侍奉貴人了。
還擼起袖子,不經意間給她瞥到了手腕上的金鐲子。
徐娘子年約四十,聽我炫耀,先是恭喜,然后不動聲色地試圖套我的話。
我做出歡喜傻了的樣子,隨口敷衍了幾句,找了個借口跑掉了。
一出農莊,我便把手上的金鐲子隨手掰了下來,隨手扔到了田埂旁的引水溝里。
隨手買的假玩意兒罷了。
莊子是娘親的陪嫁,徐娘子也是娘親的人。
可惜她貪財得很。
見娘親幾乎從不來看我和阿奶,對我們便很是冷淡。
如今我刻意地告訴她,我攀上了高枝,這次是回來探望阿奶的。
那她一定會想方設法、軟磨硬泡地拿走阿奶身上所有的錢財。
一個老婦人,失了傍身錢,又失了親女兒,我也不會再來看她。
阿奶的晚年,似乎會很不走運的樣子。
可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養育之恩,已經被我的賣身錢買斷了呀。
我翹起嘴角,哼著歌兒,來到了羊城的南門口。
那里早就有十八輛馬車和兩個男人在等著我。
一個婢子而已,出動十八輛馬車和她的暗衛陸吾來接。
孫三小姐好大的排場。
至于陸吾旁邊那個便宜繼父……
我猜都能猜到他是怎麼想的。
流波城常年與東瀛、南洋甚至是西洋人做生意,內藏巨富。
雖然死了正室,但僅僅貢獻出一個女兒,就能夠攀上流波城這根高枝。
對他來說,這是好事。
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