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箭上有毒,我沒有解藥,這幾味草藥可以壓制幾個時辰,但你要盡快去找解藥。」
「你可以問我的。」他看著我敷藥,突然道。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你可以問我是誰。」
我敷好了藥,從裙子上撕下一個布條,把傷口包起來。
「沒這個必要。」我平靜地說,「我知道你是誰。」
他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我的紗布包偏了。
「我是誰?」
「北羌皇子,叫狄什麼來著,我聽人說過名字,但沒記住。」
我不慌不忙地把紗布的位置調整好。
「他們說你是斥候之王,你哥哥在正面戰場,你就深入敵軍內部。」
終于包扎好了,我長出一口氣。
「潛入京都還被軍營追殺,應該是你吧。」
黑衣的男人躺在床上沒動,他看著我,眼睛比南陳人深邃很多,像兩潭夜色下的湖。
「知道我是誰……為什麼要救我?」他聲音有些啞,「不該把我交給軍營嗎。」
「那你會在我出聲之前扭斷我的脖子。」我非常篤定地說。
他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而且我是醫者,我看到人傷了病了,第一反應就是救。」
所以沈成云何必拿安胎藥污蔑我呢……藥是救人的,從來不是毒人的。
「我給你敷的藥只能管幾個時辰,你盡快去找解藥吧。」
院子里,月光下,我看著男人飛身上了屋脊,他回過頭來,最后一次看向我。
「寒。」
「什麼?」
「狄寒,我的名字。」
他沖我笑了笑。
「下次見面的時候,可別再忘了。」
我也笑了,雖然知道不會有下次見面的機會,但我還是招了招手。
「記住了。」
08.
北羌和南陳作戰的第二年里,發生了許多事情。
那卷命書是在皇室宗祠中被發現的,被雪水泡過,已經殘損。
內宮的夫子們花了許久,最終只復原出來了只言片語。
第一條,隆豐二十八年,太子楚寧禾在和寧王的爭儲中勝出,并除掉了寧王,順利繼位。
這一條就惹得貴妃和皇上都不高興。
貴妃不高興的地方在于寧王是她的兒子。
皇上不高興的地方在于……
今年就是隆豐二十八年,按這命書上寫的,他是活不過今年了。
大家嘴上都說這命書的來歷尚且未知,上面的東西不能當真。
但心里又都含混,這命書雖然破破爛爛,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起來確實不像凡物。
最當真的人是寧王,他一直覬覦著太子之位,并且確實憂心一旦楚寧禾繼位就會殺掉自己,命書像一個提醒,加劇了他的心病。
于是在一個無星無月之夜,寧王反了。
他帶著家丁,仿照宣武門之變,前來刺殺太子。
最先發現不對的人是我。
那是我被接回太子府的第二天,沈成云已經生了,是個兒子。
我再也威脅不到她的地位,甚至接我回府的提議,是她對太子開口的。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老鼠被放養在外面,貓實在太寂寞了。
只有把它的尾巴按在自己的爪子里,看它絕望地垂死掙扎,空虛的貓才能為自己的生活找到樂趣。
我從那頂軟轎上下來,沈成云抱著孩子,和太子并肩站在門口等著我,她興致很高,笑意吟吟地打量著我。
太子的神色很平靜,他的眼角依然帶著那個天生的彎弧,然而我卻再也不會覺得他在沖我笑了。
「妹妹氣色比我想得要好呢……」
沈成云說。
我知道,她又在想新的法子折磨我了,就像小時候她故意在我擦地時把水桶弄翻,讓滿桶水在寒冬臘月里澆到我身上一樣。
然而那一刻,我并沒有心思去分辨她的惡意了。
所有的人都是背朝府邸站著的,只有我是正面迎著府門,因此只有我看到了——屋脊之上,一個弓弩手彎弓搭弦。
「小心!!!」
電光火石之間,我撲了出去,沈成云和太子一起被我帶倒,沈成云手里的孩子差一點摔到地上,嚇得大哭起來。
一支鋒利的箭擦著我的身體掠過,釘在石板路上。
「有刺客!!!」
東宮的家將們在頃刻間涌出,太子鐵青的臉色望著那支箭,大柳營。
那是貴妃的娘家。
鐵蹄聲響起,大柳營的兵馬也已經到了,為首的正是寧王。
兩邊人馬對上,金戈之聲四起,轉瞬之間,一派寧靜的東宮后門已是血肉橫飛。
「先護送主子撤離!」
太子被負上馬,馬上還可以再馱一個人。
他低頭看向我,此時我離他最近,他只要伸手,就可以把我拉上馬背。
我伸出手去,那是求生的本能——
他策馬掠過了我,一把抱起我身后的沈成云。
「駕!」
周遭的兵器碰撞聲、慘叫聲仍然在響著,然而我站在那里,耳朵里只有那匹馬的馬蹄聲,他踏著青石板路,漸漸遠去。
09.
兩敗俱傷。
太子府的精銳家將幾乎盡數犧牲,然而大柳營也損失慘重,最后只剩下寧王和大柳營的將軍。
當然除他們兩個之外還有最后一個活人,那便是我。
「王爺,這個女的怎麼處置?」將軍問,「留下來威脅太子?」
「你傻麼,太子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就已經說明了她不重要,你覺得能威脅什麼?」
寧王不耐煩地說,他看向我,隨后咧開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