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予閉上眼,舒服地翻了個身,問我:「你明天穿什麼衣服進去?那條紅裙子嗎?」
「是啊,我放床頭了,明天一早就換上。」
我說完,沒忍住打趣他:「你問那裙子干什麼?想穿?你長得這麼美,穿上一定比我好看。」
「開什麼玩笑,我是純爺們兒。」他白了我一眼。
我笑笑,扭過頭,望著深不見底的天空,有些不安:「你說,我能迷倒那個可汗嗎?」
「當然能了。」
他嗤笑一聲,沒再說什麼,我卻聽見了他的心聲:「狗爹當年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好不好。」
「啊?」我愣住了,沒能忍住發出了聲音。
「啊什麼啊,相信你自己。」
不是,不是這個,他剛剛說,狗爹?
上一次在高車,他也說過狗爹。
狗爹是誰?可汗?
他拿我當他娘親,卻叫可汗狗爹,那是不是在他的認知里,他是我和可汗的孩子?
那他又為什麼要和我們一起殺他?
我莫名心慌了起來。
寧知予卻閉上了眼睛,輕聲問道:「如意,你能哄我睡覺嗎?」
我思緒收了回來:「什麼?」
「哄我睡覺,唱一唱那首童謠,睡吧,睡吧,小寶貝。」
總覺得,哪里不對,可我又說不上來。
最后,只好不再胡思亂想,躺下來,輕輕唱童謠。
他沒睡著,我卻睡著了,睡眼蒙眬間,我看到,他正看著我,眼角有一滴淚滑落。
「如意,你要好好的啊,喜歡就跟他在一起,別再讓自己傷心后悔一輩子。」
這是我聽見的最后一句話。
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頭痛欲裂。
遭了,今天要進王宮的,怎麼睡到這個時辰!
我急忙伸手去拿舞裙,卻掏了個空。
不見了。
原本放在枕邊的金刀,也不見了。
我于震驚中坐起,帳簾被人掀開,蕭無歧摸著頭,踉蹌著跑進來。
「如意,我們都被下藥迷暈了,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
不知為何,我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恐慌,這恐慌讓我雙手顫抖,雙腿虛軟。
我奔向他,急急開口:「寧知予呢?」
他看著我,有些茫然:「我以為,他來找你了。」
沒有啊。
我抬腳想出門去找他,在看到陽光的一瞬間,心臟如同被什麼刺穿一樣痛。
緊接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我身體里生生剝離。
「如意!」
蕭無歧急忙抱起我。
我窒息了許久,如溺深海,痛苦幾乎要撕裂胸腔。
直到蕭無歧掐我人中,我才緩過來,猛吸一口氣,在那一瞬間號啕大哭:「他死了!寧知予他死了!」
「你胡說什麼呢如意?」
「我看到了,他死了!無歧,寧知予死了!他被一刀砍下了頭顱,我看見了!」
世界一片猩紅,那雙眼睛望向我,淺淺笑著。
你要平安幸福,過好屬于你自己的一生。
「如意?如意?」
「不要!」
「平柔!娘親不要你死!平柔!」
我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不停地哭喊。
蕭無歧無法讓我安定,只好揮手,劈暈了我。
再醒來時,遙川軍隊已經進入王都了。
柔然軍隊失去可汗的指揮,一觸即潰。
我愣愣地坐在帳前,說不清上午那些,是真實,還是噩夢。
但心痛的感覺卻清晰無比,如撕裂,如刀割。
不遠處,是幾個被抓的柔然人,在小聲嘀咕:
「早上,有個穿紅裙的女子跟隨商隊進宮,那女子美貌無比,可汗被她迷住,就這麼丟了命啊。」
「胡說,我怎麼聽說,那刺客是個男子呢?」
「哦?是麼?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真真假假,已無從知曉了,都死了,都死了。
」
都死了。
無論是寧知予,還是夢里那個叫作平柔的孩子。
強盜兔再也不能傷害小白兔了。
兔寶寶已經看過了人間的繁華盛大,今后,換小白兔來看。
我掏出袖中斷掉的金刀,望著它,怔怔地落了淚。
18
我們在第十日,帶著寧知予破碎的尸骨,啟程回遙川。
蕭無歧知道我心里難受,一路上都默默陪在我身邊,我從不知道,他可以溫柔到這個地步,仿佛我是什麼稀世珍寶,說句重話都會碎掉。
我看著他為我做的一切,心中的結慢慢地解開了。
我們回遙川的路上,遇到大雨,便進了一座寺廟躲雨。
進屋后,我才發現,前來伺候的尼姑,竟是沈玉兒。
她滿臉的瘀傷,看起來似乎才被打過。
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她的額頭青筋暴起,眼睛都被恨意染紅了。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自寧知予死后,我便也沒有讀心術了。
一個老尼姑進來,狠狠踹倒了她:「沒眼力見的蠢東西,傻愣著干什麼?還不趕快給貴人擦干凈鞋上的泥土!」
沈玉兒連滾帶爬地過來,眼淚滾落,嘴里吚吚嗚嗚的,大約是在求饒。
我冷眼看著她,緩緩伸出腳。
「好姐姐,擦干凈了,有賞。」
她身子一僵,然后顫抖著,落著淚,細細地給我擦鞋。
我看向那老尼:「她娘呢?」
老尼諂媚笑道:「那老賤貨不聽話,挨了兩次打就死了,這一個是訓乖了的,貴人盡管用,不順心了,打她就是。」
我笑著點點頭,賞了老尼一吊錢,她接過去,千恩萬謝的,還不忘踢了沈玉兒一腳,讓她好好干活。
在寺中這兩日,都是沈玉兒在伺候。
她啞了,又天天被人打,我本來還可憐她,想著只要她跪下跟我認個錯,我便饒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