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死而復生,他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37、
或許是怕我偷偷逃跑,之后幾天,裴御都和我待在一起。
除了不讓我出門,還總是送些顏色奇怪的湯水過來......
當然,都被我偷偷倒掉了。
如此日日相伴,彈琴鼓瑟,逍遙自在(?),數天后,緊閉的門扉被人敲響了。
琴聲立止。
裴御雙手按在弦上:「誰?」
門外傳來一道纖細的聲音:「裴郎君,有人求見小姐。」
見對方眼神變了,我連忙擱下手里的畫筆:「我不出去,讓他們進來見我。」
房中,那陰冷的氣息平復了。
這之后,大偉和玉子被帶進了屋子。
甫一見面,兩人緊緊抱住我,哭得如發了洪水一般:「雪姐!你還活著!」
我連忙使眼色:「哭什麼,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兩人這才發現房中還有一「人」,頓時像被霜打了的鵪鶉,一聲不敢吱,只能站得離對方盡量遠些,眼巴巴地瞧著我畫畫。
雖然氣氛詭異,但時間過去了許久,什麼也沒發生。
待得無聊,大偉湊過來瞟了一眼,小小聲:「雪姐,你這是在畫啥?」
「是我和我夫君。」
聞言,他笑出鵝叫:「哈,我以為是海綿寶寶和派大星呢!」
隨著玉子一個爆錘,笑聲戛然而止。
入夜。
裴御站在窗邊,袖手望著窗外碩大的月亮。
我將畫作遞到他面前,口吻討好:「夫君,你瞧我畫得怎麼樣?」
對方接過畫,卻有些疑惑:「你畫的我?」
「是啊,我和你。」
「你沒有真的見過我。」
「但我記得你的眼睛。」
「......」
那天在佛堂前恍惚的一瞥,我記得那模糊的輪廓,因此盡力地拼湊完全,只求三分像,他聽了,展開畫卷看了眼,語氣有了隱約的變化。
「嗯,的確有點像。」
口吻里幾分愉悅,幾分歡欣。
見他心情好,我連忙將朱筆塞到他手里:「還有哪里不像,夫君畫技比我好,可以自己改一改。」
「好。」
聞言,他果然接過了筆,拿去書桌上修改。
只是寥寥幾筆,就讓那畫中人更加活靈活現,我剛要過去夸幾句,卻被對方一手遮住:「我畫過的,你便不能看了。」
聽他這麼說,我也只能移開眼睛。
一切完成后,他在畫卷的角落里署下了一行名字。
那是一組復雜、古奧、精深的符號,不同于任何我見過的文字,手指觸碰的時候,忽然福至心靈。
于是,我并無任何滯礙地念出了這完全陌生的字符。
「阿……修……羅。」
也許,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我自然不吝夸贊:「很好聽啊,感覺很有力量......好像神明一樣。」
聞言,對方在面紗后默默睇著我,視線忽近忽遠、忽明忽暗,像一根找不到盡頭的線。
深夜,他將那油墨未干的畫作掛在窗下吹晾。
幾縷風拂過窗欞,將那畫卷上的人吹得飄飄欲仙——那是即便隱約一個輪廓,也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與美麗。
我只遠遠瞥了一眼,血條便持續下降,只得連忙轉開了眼。
這之后,對方坐在窗下,獨自看了許久的畫。
血月高升,隔著窗欞,在地上落下一片醬紅的月光,和著那賞畫的寂寞清影,竟油然有幾分哥特式的浪漫。
在這死亡般靜止的畫面里,那個人回頭看我:
「謝謝,我很喜歡。」
38、
隔天,玉子和大偉又來找我。
趁著昨夜暴增的好感度,我試探著問裴御:「我可以和他們說會話嗎,就在院子里?」
對方沒有拒絕,似乎心情很好:「去吧。」
語氣神態,頗為慈愛。
一轉頭,拿捏了他底線的我,直接將兩人帶到走廊溜達——既然同院子可以,那麼院外的走廊應該也沒事吧?
這之后,我們在走廊的地板上席地而坐,我問玉子:「對了,你還記得自己死后的世界嗎?」
女孩面色茫然:「......記不太清了。
「我只記得在那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你們把我救回來,我什麼都忘了,就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是嗎?」
我若有所思:「因為記得名字,所以沒有變成人蛇?」
聞言,玉子緊張地看我:「雪姐,這里面有什麼說法嗎?」
「當然有。」
我蹲在地上,用樹枝擺出一個個圈圈:「我懷疑,這個世界對死亡有著特殊的定義。」
「定義?」
「舉個例子,你們是怎麼發現我還活著的,還記得嗎?」
兩人面面相覷:「我們看到你的血條又紅了。」
「對,前幾天還是下線狀態,忽然又上線了。」
我將地面上兩個樹枝擺出的圓圈分開:「你們瞧,畢竟不在一個次元,那些怪物無法真正毀滅我們的肉體......
「畢竟這種隔空操作,所得是有限的。
「想象一下,如果你完成了任務,卻發現無法通關,你們會怎麼樣?」
大偉一臉心有余悸:「我也許,會瘋吧......」
「不是瘋。」
我更正了他的話:「是放棄。」
名字,是最小的自我。
玉子至死沒有放棄自我,這很可能是她能活著回來的原因。
換句話說,「祂」們要的也許并不是單純的死亡,而是我們的精神/靈魂獻祭,是加入,是同化,更是心甘情愿的皈依。
用一句唯心的話來解釋就是:
在這個世界,靈魂不朽,則永存不滅。
聞言,兩人都快哭了:「根本出不去,那我們收集那麼多拼圖還有什麼意義?」
「是啊,『祂』們根本就沒想放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