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破碎,卻令人感動不已。
前方的昏暗中,隱隱出現蘇家大宅的輪廓,我拉住了那紗衣的一角。
「我一直想看看你的眼睛。」
「說不定我不止兩個眼睛。」
「你可以只露出兩個眼睛。」
「......」
31、
蘇宅后門,那些爬動的濕跡漸漸消失了。
我和裴御相攜著穿過水影花梢,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但我總感覺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四下查看,又并沒有什麼人。
此刻已近凌晨,血條接近耗空的我不得不躺回閨床,不遠處的裴御似乎興致很高,特意站在窗邊,似乎在欣賞窗外血紅的月亮。
我小聲:「請問,我可以給你畫像嗎?」
對方不理我。
「我會在上面署下你真正的名字。」
「......隨便你。」
見他愛搭不理,我也不愿再碰釘子,索性兩眼一閉進入了待機模式。
窗外,那血紅的月亮依舊在下降。
那背光的一面球體漸漸旋轉過來,瞳如一線,血絲纏繞——那,赫然是個巨大的眼球!
窗邊的人忽然站直了身子,死死盯著那快速下沉的威脅。
「不行,她是我的。」
這是對獵物所屬的爭奪。
無形的廝殺過后,那可怖的眼球退卻了。
掛在天上的,依舊是一輪灰白的月亮,它漸漸升起,消失在了天穹。
新的一天,來臨了。
32、
翌日,我將十三枚拼圖裝好。
此時,整個地圖只剩最后一個缺口,從四面邊角來看,這張拼圖在蘇家祠堂里,能看到半個巨大的腦袋邊緣。
——只不知是坐化的佛祖,還是患了腫瘤的病人。
大偉瞠目結舌地盯了許久,忽然大叫一聲:「我想起來了!」
我和玉子被嚇了一跳:「什麼?」
「當年的傳聞!」
說著,他一臉激動地趴伏到拼圖面前:「傳說,這游戲的框架是由一個腦瘤晚期的人設計的!那個人將自己在夢中所見的恐怖做成了游戲模型,為了使設定細節更逼真,甚至取下自己的大腦作為終端服務器......」
玉子抖了一下:「可,這只是一個傳說啊。」
「我也一直以為是廣告商炒作,直到我們來到這里!」
大偉說著,更激動了:「......你們說,這里不就是個瘋子的世界嗎?」
不得不說,竟有一絲道理。
見我們不說話,他興奮地一拍大腿:「那傳聞沒錯!我們趕緊去蘇家祠堂,那肯定就是最后的地圖!」
「去是要去的。」我搖頭,「但只有我一個人。」
兩人異口同聲:「為啥?」
「免得全軍覆沒。」
大偉結結巴巴:「可,可我們是同......朋友!怎能讓你一個人冒險?」
「我收了錢的,自然應該負責到底。」
「不是錢的事!」玉子一聽也急了,「萬一你死了,我們......」
「不一定會死的。」
我安慰地擼了擼她的頭:「再說了,我們真正的身體并不在這個世界里,又談何死亡?最多也就算個植物人。」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們出去以后,還能照料我下半生,那不是挺好的?」
兩人張了張嘴,卻不約而同地濕了眼睛。
這之后,我將他們留在了閨房里,自己則帶著紅傘、汗巾、所有拼圖獨自來到竹林。
林子深處,縷縷陰風。
蘇招妹立在其中,一身白衣仿佛隨風而走的孤魂,我停下腳步,打了個招呼:「兄長,對你的承諾,我已完成了。」
「嗯。」
淡淡的一聲后,系統推來了一條消息:
【蘇招妹好感度+20,當前好感度 30/100】
見我一揖后,便腳步不停地往深處走,他遠遠地開口了:「你還是要往西邊去嗎?」
「是的。」
「留在這里,起碼我們不會害你。」
我明白,在這個詭譎混亂的世界里,他和裴御算是最溫和的怪物(NPC)了,但內心渴求答案的沖動,卻讓我無法就此停下腳步。
「謝謝,要是我久久不回,希望兄長能照拂我兩個小友。」
「......」
33、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一炷香后,我來到了蘇家祠堂,這里連門檻都被生生磨出了一道溝坎,可見香火儼然。
四下無人,我徑直踏了進去。
香堂里,高大的佛祖垂眼望著虛空,眼神里有種模式化的慈悲,面前一只跑了棉的骯臟蒲團,顯然被不少人跪過。
趁著天光尚在,我四處搜尋了一會,并無所獲。
這里一切正常,只是明明空無一人,我卻總感覺有人在說話。
只是這聲音,幾乎和我以前治療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那是一個個古怪而遲緩的音節,它們在不停地重復,再重復,只是頻率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清晰,就像一個人湊在我耳邊說話。
也就是在這樣刻意的引導下,我終于聽清了那幾個音節。
「蘇......澪......雪......」
「蘇......澪......雪......」
那,竟然是我的名字!
仿佛是為了讓我聽得更清楚,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了。
與此同時,窗外的天色在迅速變黑。
黑暗如潮水般漫入祠堂,頭頂的佛祖似乎注意到了我,「祂」低下了頭,直視著腳下匍匐的螻蟻,一道洪亮的威喝蓋過了那群混沌的私語:「蘇澪雪,你選擇什麼樣的死法?」
話音落下,我帶來的囊袋破裂了,十三張圖片掉在地面,提供了五花八門的選擇,折頸死,吊勒死,車裂死,斬首死——
「......我選擇漫長人生后的老死。」
「......」
無聲的俯視過后,佛祖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一張比其他的大得多的拼圖,掉在了我面前,比起之前搜集拼圖的經歷,這過程堪稱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