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必說什麼話,行什麼事,都要思慮重重。不必在一個宅院里過一輩子,目之所見是數十年不變的景色。不必擔心丈夫會變心,新人笑舊人哭。
張嬌嬌打了個飽嗝兒。
「我年少時,也想過這樣的,我想去邊關,看黃沙漫天,淋漓盡致地活一場,回不來也沒所謂。」
她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去不了啦,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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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還是晟王落敗,他被流矢一箭穿心,當場斃命,混亂中,皇帝也死了。
容妄提著被五花大綁的安王,扔到我腳邊,「淮月,你說怎麼處置他就怎麼處置他。」
看著這個害死容鈺的元兇,我垂眸,「綁上石頭,沉河吧。」
回了京城,百廢待興。
老太醫閑得沒事,天天來串門,說想他的小烏龜了,開春了還要撒種子種地,不知道趕不趕得上。
我爹被他口中的春耕蠱惑到了,念叨著「一朝天子一朝臣」,準備寫辭呈,告老還鄉。
容妄忙得腳不沾地,沒時間搭理這幫老頭的無病呻吟,他登基了,身為新君,有很多事情要解決。
我爹的辭呈送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引起了容妄的注意,「姜丞相,一定要走嗎?」
我爹避重就輕,「是哈,想回老家種田了。」
其實我爹是擔心被新帝找麻煩,畢竟他沒想到先帝死得那麼突然,新上位的又是前女婿。他感到不太安全,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容妄到現在都沒有公布自己的身份,我爹不知內情。
他把我爹的辭呈壓了下來,差人將我請到了皇宮。
進了殿,斜陽從窗臺灑進桌案,堆積如山的奏折,硯臺未干的墨,被風安靜吹起的紗簾,紛紛映入眼簾。
沒有人。
正準備走人,冷不防身后一道冰涼的氣息圍上來,被人抱了個滿懷。
容妄,「姜淮月,朕現在貴為一朝帝王,富有四海,想要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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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大殿了嗎?朕想把你關在這兒,用金鏈子鎖著,每天只能見到朕一個人,誰也不能分走你的目光。
「朕不允許別人進殿來,朕吃飯睡覺看奏折,全都要在你身邊。
「以后你要給朕生一個皇子,一個就好了,繼承皇位,他不用你教導,沒有誰值得你費心。你只需要每天注視我就好了。」
他緊緊抱住我,懷抱是冰冷的,好像要將我揉進骨血里。
可我輕輕一扒拉,就把他扒拉開了。
容妄很順從地退開幾步,目光卻不舍得從我身上挪開半分,說著說著,桃花眼里竟然流出了眼淚。
第一次見他哭。
我有些無措。
明明是他在說過分的話,他自己卻哭了。
到了嘴邊的一句「可你我之間,永遠隔著一個容鈺」,到底沒說出口。
容妄即使流著眼淚,眸中依舊是偏執,病態,無可救藥的黑暗,幽邃之中,恍如遮了一層泠泠暗河水。
他說:「可我不能這麼做。」
他頹然垂眸,墨發也跟著垂落,「張嬌嬌問你最喜歡什麼樣的生活,是我授意的。
「這段時間,我一直不敢見你,我怕我一個忍不住,真的將你關起來。可是關起來,你就不是你了,你肯定會恨死我。
「我怎麼能再給你一次,討厭我的機會。」
容妄想像往常那樣輕笑,可是勾起的唇角盡是苦澀,「姜淮月,我快死了,你也知道的。」
我心又是一揪。
「父皇臨走前,寫了詔書,立容鈺為帝。
你看,他看起來不偏不倚,其實還是不愿意在世人面前承認我的身份,我只能頂著容鈺的名頭存在。他說,怕母后被人詬病。
「他說,母后年少時,也曾是明媚善良的小姑娘,是深宮里這麼多年的壓抑,讓她心性變了,讓我別怪她。
「我不在意世人知不知道我姓名了,我當時想啊,若是我強行將你留在身邊,你也不快樂,你會和母后一樣不快樂。
「喜歡一個人,怎麼能舍得讓她不快樂呢?」
他目光癡迷凝地望我,大著膽子,拽住了我的手,一直一直拽著,「姜淮月,我好喜歡你。每當我以為最喜歡你,喜歡到快要溢出來的時候,第二天還能更心動……」
「這是你爹的請辭奏折,批準了。你走吧。」他把一本奏折塞到我手中。
他輕輕地把我推出門,柔聲道:「往前走,走了,就別回頭。趁我后悔之前走掉。」
殿門合上。
我捏著奏折在原地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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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是怎麼回的姜府。
爹爹拿到奏折,有些開心,又有些感慨,「幾十年了,也該衣錦還鄉了。」
姜家的老家,和林老太醫老家是同一個地方。兩家是世交,所以我祖父與他交情頗深,兩位老人彼時年少,一個科考,一個學醫,誓要闖出一番天地來,如今卻都滿腦子回到家鄉。
離開京城那天,好多人來送別。
宋雙換上了新裁的箭袖胡服,拿著一桿紅纓槍,「好看吧?等你走后,我就隨我大兄去邊塞了,新帝圣明,允了我隨軍。」
我笑,「好看。勉強承認今天你是滿京城最好看的。」
宋雙耍了一套槍法炫技給我看,「不和你爭好看不好看了。
我去了邊塞指定變丑。」她笑得張揚。
張嬌嬌挺著已經很明顯的肚子,給我帶了大包小包的零嘴,「路上吃,別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