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疾不徐地往前,前面拐角一道屏風,我正想繞過去,聽到林老太醫氣憤的聲音:
「您根本就沒有犯過失憶癥!」
我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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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那頭兩人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透過空隙,我可以看到林老太醫氣得一抖一抖的小胡子。
老頭白眼快翻天上去了,「誆老臣跋山涉水,白跑一趟。」
太子鴉羽長睫擋住了眼睛,看不清眸色,緩緩道:「失憶癥,孤說有,那便有。」
他慢條斯理地拔出一旁的佩劍,架在太醫脖子上,半掀著眼簾:
「現在,孤有失憶癥了嗎?」
林老太醫有些慫了,不過還是嘴硬,「有有有行了吧?老頭子我一把年紀了,要殺要剮隨便。您這破破爛爛的身體,恐怕還不如我一個老頭壽數多。」
慫了,但沒完全慫。
說話還是很不客氣。
太子也并不在意,只是收了長劍,漫不經心,「那就要勞煩林太醫幫孤修補這破破爛爛的身子了。」
意思是林老太醫走不脫了。
老頭認命地一甩袖,收拾自己的藥箱,準備走人,臨了頓住,「殿下,臣可以幫您保守秘密,假失憶和身體將衰之相,旁人也診不出來。可是,紙終究不能永遠包住火的,若是日后皇上發現了,老臣……」
太子挑眉,「什麼?林太醫不是只診出來舊傷復發嗎?」
林太醫閉嘴了,聽懂了他的意思,日后皇上發現了,此事也和他沒關系。
須發皆白的老人,深深看了太子一眼,抱著藥箱從另一邊出了門。
我在屏風后,不知是進是退好。
躑躅間,太子拎著長劍走了過來,習武之人,許是可以輕易洞察殿內多出來的氣息,「哪來的小老鼠在偷聽。
」
悠閑踱步的意態,在屏風上映出頎長的身姿。
他轉過屏風,目光與我對了個正著,忽地停住了腳步。
墨眸幽深,輕勾的薄唇,透著邪佞乖戾,他長劍挑起我的下巴,鋒利的劍刃寒光凜凜。
「原來是,姜淮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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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眉眼還是以前的模樣,我卻感到陌生。
讓我想起那天烏云遮罩,下了雨,他在金鑾殿外跪得筆直,我傘撐到他頭頂,身旁的男人并未抬頭,劍眉星目依舊,卻有似有若無的陌生感縈繞在我心頭。
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掠過腦海。
「你不是容鈺。」
我斷定。
我直視他的眼睛,不放過里面一絲一毫的波動。
他的臉蒼白,墨發垂落額前,桃花眼若幽潭,望不見底,通身破碎、孱弱,無害極了的氣質。
輕飄飄一句話出口,聽在我耳中宛如驚雷。
「我的確不是容鈺。容鈺,早就死了。」
我連臉側的利劍都忘了,下意識地往前一步,「你說什麼?」
劍刃鋒利,擦著我的臉而過,他連忙移開,眸里閃過幾分怒氣,慌亂之下,干脆仍由手中劍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把我驚醒,我步子慢下來,緊盯著他。
他慢慢笑起來,邊笑邊咳嗽,又咳出了血,渾不在意地把嘴角的血抹去,殷紅血色染紅了泛白的薄唇,破碎之中平添靡艷之色。
他垂眸,長睫蓋住眸色,輕語,「我說,容鈺已經死了啊。」
「死在那場刺殺里,從懸崖上掉入沄河,再也沒爬上岸。從那以后,你所看到的,都是我。」
他緩步走到案前,拿起上面一疊白紙,上面每一張,都寫著一個「鈺」字。
「是我,每天找回來一樣舊物還給你。
今天,我仿了你幼時的字跡,寫了好多鈺字,正如你當時扔下懸崖的那一疊。本來想晚一些讓人送去相府的,不過,既然你已經發現了我不是容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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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手一揚,手中白紙猛地朝我沖過來,灌注了內力,即使是又輕又軟的紙,也有了劍氣如虹的威勢。
摘葉飛花,皆可毀傷。
其中幾張,從我身旁飛過,將我身后的殿門撞得關了起來。
其余紛紛揚揚,落了滿殿,像極了梨花開敗,零落在地。
不曾有一張真正碰到過我衣裙。
他踩著滿地的白紙向我走來,漆黑墨眸深不可測。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麼,撿起地上的劍對著他,好歹有些安全感。
若是個正常人,有點腦子都知道不可以動我,我背后是百年世家姜氏,所以方才聽到秘密,他劍抵在我下巴上,我也沒多怕。
可如今長劍在我手中,我卻詭異地有些驚懼。
他看起來不像個正常人,像個壓抑許久的瘋批。
我皺著眉頭看他,「你到底是誰?」
他并不害怕我手中利劍,甚至抬手握住了劍刃,一行一行血跡從劍身上滾落,他好像個怪物,感受不到疼,只是輕笑著。
「姑娘家家,不要玩劍,刀劍無眼,太危險了。」
他看似輕巧地一個用力,輕松地把劍奪了過去,揚手扔遠了。
我慌亂后退,跌坐在榻上,見他靠近,無意識地踹了他兩腳。
他這時,又遠比我想象中的脆弱了,咳了幾聲,跌在地上,干脆靠在榻前,席地而坐,沒有流血的那只左手,攥住了我的腳。
被踹了一腳,還吐了血,他一點也沒生氣,反而莫名激動地戰栗起來,一雙幽深的桃花眼,晦暗不明,直勾勾地望著我。
修長好看的手,三兩下,便把我的鞋襪褪盡了,冰涼的指腹貼著我的肌膚,好像在欣喜第一次離我那麼近,好像捧著什麼珍寶,想觸碰又不敢,不敢又渴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