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移不敢。」沈星移惶恐請罪，「皇上有什麼吩咐，直接說就好。」

「我希望你沈家，還有盧尚書，能夠盡心輔佐太子繼承大統。」「這是自然。」沈家三代帝師，輔佐太子本就是分內之事。「還有，近期我會宣布一個消息，我希望你們能夠全力支持我。」陸聞喜頓了頓，「這件事可能不太能讓人接受，但是可能，可以救她。」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會試一試。」

四、皇上瘋了。

朝堂上，一眾臣子驚慌失措地互相傳遞著眼色。原本以為新納妃子是皇上從失去先皇後的陰影中走出來了，沒成想，居然是徹底瘋了。一個月前，皇帝下令征召全國的史官，包括寫正史的在編人員和寫野史的市井小民，表示他要編一本融貫古今的史學巨著。朝臣們紛紛支持，一本三萬余人的巨型花名冊送到了皇帝手中。整編工作開展在即，陸聞喜表示他要改名。他要把自己的名字和因為謀逆而被誅殺的前三皇子陸聞善換一換，並且把他寫成那個被殺的。全體史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以為他開玩笑呢。

直到陸聞喜下令斬了三個秉筆直書的史官，眾人才終於意識到：皇上，怕是真的瘋了。

陸聞喜親自監工，確保所有的史書上寫的都是她和他說過的事：陸聞喜死在了宮變當日，陸聞善繼位，采用休養生息的做法，減征賦稅徭役，派能臣治水，接他爹的班徹底消除了困擾大夏朝數十年的涑河、淇水水患。與外邦結交，開放貿易，還大力發展造船業航海業。

連嬪妃的數目都是她曾經說過的：一位皇後、一位貴妃、一妃兩嬪。但只有太子一個孩子。他記得當時她還跟他說過，她來之前以為古代皇帝都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的，沒想到他爹陸方勇和陸聞善倒都還挺清心寡欲，沒幾個妃嬪也沒幾個孩子。他當時還發了醋意，湊到她面前去，說你倒是看看眼前人，他眼裏心裏都只有你一個。工部送來了新的造船圖紙，以及新的航海情報。

說兩月前派出的一只船發現了國家東南邊的海域裏隱隱約約有些小島的痕跡，只是船上補給不夠了，只好先行返航，下次用更先進的船只再去探索。陸聞喜躺在觀星臺上仰望著星空。

或許下次，就能找到她所說的英格蘭了？那個隔著一片海的神秘大陸，那裏的人眼睛是藍色綠色的，頭發是金色的，講著英語。

想著想著，他突然有了種奇妙的感覺，難道他真的就是千年之後的人眼中的「陸聞善」嗎？如果不是像他一樣有著找到英格蘭的願望，為什麼一向重農耕輕海域的大夏會突然派人出海探查呢？「你相信天意嗎？」他仿佛聽到她這樣問。「我相信的。」他擡眼望著星空，臉上浮現出微笑。明明是少年人的相貌，他的眼中卻透露出淒惶和蒼老。

五、永固十一年清明，皇帝照例親自去皇陵祭祀。在修書一事後，皇帝好像又恢復了正常。除了進言建議把史書更正回來的幾個言官掉了腦袋，其他時候他表現得和一個普通的青年皇帝沒什麼兩樣。

天氣陰沈沈的，到了中午的時候居然還飄了雪。皇帝從轎攆下來，就著風雪登山。一旁的隨從拿了大氅子想要給皇帝披上，卻被皇帝推掉。

他久違地笑笑，說：「朕還是個少年人呢。」那天他好似真回到了少年時期，一口氣飛快地爬上了山頂，饒是訓練有素的侍從也不得不提起勁來才堪堪跟上他的腳步。

他的額頭上、肩膀上都落滿了雪花，如果仔細看就能看出，他那長長的睫毛上也掛滿了亮晶晶的雪花，他玉一樣的肌膚盛著雪，好像精致的瓷人一般。他跪坐在那塊墓碑前，頭靠在冰涼的碑上，手摩挲著碑面上的問題，狀若癡傻。

可是也沒有人敢上前去將他扶起來，因為這個年輕的帝王正在無聲地流淚，淚水和著雪水落下來，浸濕了他的衣領。「白首了，秋霜。」他鞠起一捧雪，輕輕地撒上墓碑。「轟隆隆——」真是咄咄怪事，下雪的天氣突然打起了雷。吉時快要到了，陸聞喜正在虔誠地擺放祭祀的用品。「陛下，我看這天氣似乎要下雨，不如找個地方避一避……」陸聞喜看他一眼，小福子立馬住了口。沒想到他竟是輕輕點了點頭：「好。你們去吧。」「陛下您——」「國之大事，我這個做君主的自然要親力親為。欽天監算的吉時，不能錯過。」「轟隆隆——」又一陣雷聲傳來，伴隨著刺目的閃電。

吉時到了，陸聞喜鞠躬跪拜，口中念著祭祀的詞句。身後的侍從們也沒敢自行去避雨，都看著他一板一眼地做著祭祀的動作。即使被雨澆得透濕而狼狽不堪，也仍然一絲不茍地按照流程進行。

祭祀結束，小福子連忙拿了一把傘罩在皇帝頭上，又拿了毛巾來給他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