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誠實點頭:「是。」
只是我現在早已不作此想了,畢竟亂世如斯,能活到老死已是奢求,更何況嫁個好人,得享天倫?
王玙淡淡一笑,附身輕撫我頭頂,又恢復成之前那八風不動的清冷模樣。
「放心,我必叫你心愿得償。」
(四十六)
王玙不讓我走,并打算帶我一同前往洛城。
離開前,我本想回南家收拾一些行裝,卻被王玙制止,這才想起長公主說我父母已歿的事情,心下久久不能平靜。
王玙見我神色仿徨,淡淡安慰:「你父親投了庾牧,早在慕容垂入城之際便被他殺了,你嫡母也在事后投繯自盡,不告訴你,也只是怕你傷心罷了。」
我擦擦眼睛,聲音平靜:「我不傷心,他們雖給我一口吃的,卻沒有愛護我一日,若不是遇上了你,我恐怕早死在太守府里了!」
王玙聽了這話,顯然十分受用,一手在我發上輕摩,聲線溫柔:「那是自然,只是郎君憐你,你也要憐郎君,不可再像往日那般氣我,知道否?」
我正要答話,一抬頭,只見長公主就站在不遠處,正默默地看著我們,嚇得渾身一激靈。
王玙也看到了,聲音淡淡地喚了聲母親,也不行禮,便直接將我拉走了。
傍晚,我正跟著女御前前后后地收拾東西,便見王玙坐在案后,面露深思之色。
「待到了洛城,我會向陛下請封,封你為鄉君。」
我聞言大為震驚:「我未有功德,哪里能做鄉君?」
對方不以為然:「此次我王家協助司馬氏于洛城定都,定膺國公之位,授丹書鐵券,你兩次救我于死地,區區一鄉君之位,又算得了什麼?」
他說著,又沉吟一會:「不過你現下父母已歿,當務之急,是另尋一個更好的母親。」
我不知他要做什麼,只能模模糊糊地猜到點意思,大概是為了我好,要給我找個更好的身份。
于是入夜后,他命幾名女御為我梳洗打扮,我默默地受了,任她們將我的發髻拔到一尺高,又穿上足足七八層曲裾深衣,整個人都寬了一圈。
造型完成后,女御們扶著我站在屋子中央,轉著圈嘰嘰喳喳地夸我:「女郎真乃神仙妃子!」
「吾等見過數百貴女,也無一人能比女郎高華!」
「是也,是也!」
饒是我被人從小夸贊美貌,也不禁臉燒得慌,正在對鏡打量之時,王玙從外走入,站在我身后細細端詳。
我對他露出一臉苦相:「王玙,我的頭是不是太長了?」
他睖我一眼,隱含警告:「這是上京貴女們喜愛的裝扮,你莫要弄散了。」
「哦。」
他又湊近了一些,緊盯我敷了細粉的面龐,忽然自言自語:「還欠點東西。」
緊接著便從妝奩中取了口脂,用黛筆挑了,在我眼下點了兩個小小的朱砂痣,眼中流露滿意:「這下便成了,能有個五六分像。」
這之后,一頭霧水的我被女御簇擁著,塞進了馬車。
王玙也上車了,就坐在我對面,一手還拿著卷絹書,正低頭看得入神。
我忍不住好奇:「郎君在看什麼呢?」
他眉一挑,見我正勾著頭看,便促狹道:「在看一只富貴鼠。」
「.........」
車馬循循,不到一炷香時間便來到一處豪闊門宅,觀此門頭制式,比王家也不相上下。
「謝府?」
我抬頭看到上面匾字,心下一驚。
這不就是與瑯琊王氏齊名的——陳郡謝氏?
(四十七)
無需通報,王家馬車便是最好的通行證,那門房見了車徽,連忙下了門栓,大門軒敞,恭恭敬敬地將我和王玙一同迎入了。
王玙進了謝宅,如入自家后院,見數名女御端著食盒往西南方向走,便徑直上前招呼。
「姨母飯否?」
領頭的女御見了他,滿面笑容:「二夫人正待用膳。」
王玙點點頭,便拉著我跟上去,穿過一道垂花拱門,沿著流水長廊走到底,不遠處一婦人梳著高髻,似乎正在葡萄架下忙活。
他走到近前,便笑吟吟喊了一聲:「姨母,我來討口飯吃。」
那婦人見他來了,眼皮都不抬:「王家缺你吃的了?」
口吻雖親近,卻不算溫暖。
王玙寒暄了兩句,便將我往前面推:「您瞧,這女郎與您可有幾分廝像?」
那婦人見他這麼問了,便也拿一雙眼睛打量我,眼神頗有挑剔。
只是她生得珠圓玉潤,杏仁眼,櫻桃唇,哪里都是圓圓的,而我丹鳳眼,瓜子臉,除了那一尺高的鬟髻與眼下兩粒朱砂痣,兩人可謂毫無相似之處。
見他睜眼睛說瞎話,那婦人臉一撂:「你這小子,又來消遣姨母?」
「絕無此意!」王玙連連擺手:「不過是看姨母寂寞,給您找個女兒養在膝下罷了。」
二夫人聽他這麼說,面色不虞:「我已有了三個兒子,為何要養女兒?」
我正羞愧低頭,卻見身旁的郎君紅唇輕勾,揚起一抹淡笑。
「別的女郎自然不夠格,可她,卻是我王玙的妻啊!」
那婦人這才轉過身,眼神淡淡,是和王玙一樣的高傲冷漠:「此事,你母親同意嗎?」
王玙輕哼一聲:「同不同意又何妨?」
「我年已二十有五,錯過這一個,下一個又在哪里?莫非姨母如我母親一般,寧可我房內空虛,也定要我娶四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