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單于聞風而來,面黑如炭:「王君子如何了?」
軍醫斟酌著道:「此人心跳漸無,氣若游絲,瞳孔放大,已呈必死之態。」
大單于怒吼一聲:「他還沒告訴我如何制服慕容垂,怎能現在就死了?」
軍醫見他發怒,唯有諾諾連聲:「大王,若君子天生喘疾,之前又吸入了過多煙塵,即刻致死也是有的!」
見勢不對,另一名將領也從旁聲援:「大王,生死有命,當下慕容垂如此火攻,我們受困城中,存亡只在旦夕,事已至此,吾等不如另想他法!」
當下,左右連連附和,大單于連連頓足,對著王玙的尸體咬牙不止,又轉頭望著我,眼中流露殘忍:「王君子已死,留著這婦人也沒用了。」
「留一副心肝,剩下的就都給你們了!」
那幾名將領聞言,面露喜色,我連忙止住啼哭,撲上去抱住對方粗壯的大腿:「大王,別殺我,我還有用!」
「若只是想要慕容垂退兵,此事并不難!」
大單于聞言,雙目微瞇:「哦?你有何法?」
我連忙大聲進言:「大王只需派斥候軍前喊話,說王玙已死,將他全尸贈與慕容垂,他必退避三舍以迎。」
「只因慕容垂所募之兵,皆來自王家援助!」
幾名將領聞言,沉默的沉默,稱奇的稱奇,大單于卻狠狠道:「你是王玙的人,我怎知你不是使詐?」
此刻,數十雙眼睛盯著我,如利劍懸于頭頂,我只得跪下砰砰磕頭,直磕得額頭出血:「大王,我也是心疼我家郎君客死此處,想給他留個全尸歸鄉罷了,求大王成全!」
大單于聽我這麼說,這才哼了聲:「哦,原是你私心作祟!」
見他神色幾變,猶豫不定,之前那將領連忙上前揖拳:「大王,事不可止與此,還請大王速速定奪。
」
被連番催促,大單于無法可想,終于狠下心來:「釋出兩名軍前斥候!」
「喊話慕容垂!」
(四十二)
聞言,我的心激動得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只勉強維持著那副梨花帶雨之貌。
斥候派出后,大單于將我與王玙帶去瞭堡,隔著女墻遠眺城外戰況。
一開始派出的斥候,剛喊了兩聲便被射落馬下。
之后,大單于又派出兩名先鋒,喊話數十次后,對面攻勢衰減,嘈聲漸眾,王家子弟皆棄兵卸甲,不愿再戰。
左右將領自然喜極:「此法果然有用!」
我連忙趁勢鼓吹:「如此,大王只需大開城門,將王玙送給慕容垂,對面定然退兵。」
大單于聞言,沉吟片刻,便喚人開啟城門,另給王玙備了長車,以戰旗覆蓋遺體,沿護城橋緩緩推出。
漫天寂靜,唯聞城中燃聲嗶剝。
我剛要隨車同行,便被大單于死死按住肩膀,神色獰然。
「你這婦人如此聰穎美貌,又何必回王家守寡?」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我往城墻邊拖:「從今往后,你便留在我身邊侍奉,如何?
我被那雙粗糙的大手扼制住,一時腦袋里全數空白,眼見盛放著王玙的尸體漸漸消失于城門,連忙大聲求饒。
「大王!好歹讓我與王郎告別一番!」
「他已死了,此舉又有何意義?」
「如此我才好徹底放下,從此專心侍奉大王!」
許是我的飲泣令人煩悶,大單于終是松了手,我得了自由,便立即沿著燃燒的護城橋去追王玙。
此刻星垂平野,遠望旌旗遮天,三軍不發,車馬喑啞。
我跟隨在王玙車乘之后,短暫地走了一段。
想說點什麼,又覺無話可說,只有掏出懷里的帕子,默默塞回那軍旗之下。
這之后,便站在原地,目送那漆黑的車駕遠去。
不過一盞茶時間,我便被大單于著人帶回,直接挾上女墻高處,低頭往下看,便是深沉濤濤的護城河。
遙望遠方,王玙的車駕進一步,慕容垂的大軍便退一步,眼見已退得看不到了。
大單于十分滿意:「美人,你說,接下來該如何做?」
我低著頭:「鄴北已被慕容垂摧毀,大王可棄城而走。」
他放肆地摩挲我腰肢,口息惡臭,噴得我幾欲窒息:「呵!這之后他定會追擊于我!此法不可行!」
我心下厭惡,漠然而笑:「知道打不過,那便滾回你的漠北老窩!」
「什麼?」
不等他反應過來,我已然狠咬他手掌,掙脫了對方鉗制,面對四方狙來的長槍,我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兩步。
身后便是女墻豁口,其下,是濤濤長河!
(四十三)
「南家女郎,這藥是從豚魚血中提取,服下后足有三個時辰身體僵硬,狀若瀕死。」
「若你最終落在胡人手里,不愿受辱,便服下這龜息藥,左右也算半條生路。」
「只是這藥劇毒,服下之后,你亦有醒不過來的可能,萬望謹慎...........」
迷蒙之中,江娘子的聲音在我耳邊縈繞,我勉力撐起沉重的眼皮,眼前卻并沒有什麼江娘子,只有一處荒涼的河灘,唯聞流水嘩嘩。
最后的記憶,是我沿著女墻的豁口掉下了護城河,之后許是適逢跌潮,便被洶涌的水浪裹挾,被一直沖到了下游的河灘上。
如此,也算福大命大。
再活動一下身體,卻發現左腿軟綿無力,動一下便疼得鉆心。
考慮到大單于若有余力,定會往下游搜尋我,我連忙拖著傷腿,往前方的樹林艱難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