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為末等士人聚集處,卻也清幽雅靜,且一路上有王家車隊緊隨其后,威風凜凜,以至于左右忌憚,鄰舍閉戶,甚有一年輕女郎,為了避讓而摔倒于道旁。
令我十分滿意。
拿下門鎖鑰匙后,我揣著囊中剩下的金珠,大搖大擺回到南府,打算帶上小梅一起前往新家。
幸而,娘親除了留給我一張帕子,還留給我一個小梅,帕子丟了,我還有小梅!
想到這里,之前在王家留下的傷心也被盡數沖散。
我進了南府,便院前院后地呼喊小梅,直喊得嗓子都劈了也不見回應。
這幾日,南家闔府正為了明日南錦繡的出嫁忙得焦頭爛額,自然沒人理我。
心下不安愈演愈烈,我徑直尋到正為南錦繡添妝的嫡母,開門見山地質問:「我的小梅哪里去了?」
自王玙一事后,南夫人對我多有忍讓,此番神色依然和風細雨:「小梅?她沒和你說嗎?」
「說什麼?」
「巴陵太守納妾,她主動求去,已去了三天了.........」
聞言,我眼前直冒金星!
「她怎麼可能求去!她說過要等我嫁了,讓我養她一輩子的!」
對我青澀而無措的怒吼,南夫人回以一副憐憫并同情的口吻:「傻孩子,她從一個家生婢做到了太守的妾,那是何等的造化?世上哪有人不愿做主子,而甘愿做奴婢的呢!」
「不,不,你騙我!」
我在怒吼中回了房,取了金珠便往外跑。
此時陳家聘擔已至,豬羊牛牲,花紅表里,自大門一路綿延至內院,堆壘足有百抬。
放眼望去,處處紅綢鋪面,絲羅墜地,富貴難言。
我卻只覺恐怖。
這張輝煌的錦繡大口已經吞掉了小梅,接下來,是不是就輪到我了?
(二十)
巴郡與滁州相鄰。
十幾年了,我從未出過滁州,就像其他生長于斯的小娘子一樣,理所當然地生活在這一片不算豐饒的土地上,也從未打算離開。
但我沒辦法。
我得去把小梅要回來。
天黑透了,我揣上剩下的三百金珠,用自己平時攢下的串錢賄賂了府里趕車的小路子,讓他連夜帶著我趕往巴郡。
馬車顛簸了一夜,我便做了一夜噩夢。
第二天午時,我們趕到庾府,只見大院府兵如云,槍戟森森,剛往前走了兩步,便被一根長槍狙到喉下。
「來者何人?」
對著那雪亮的槍頭,我咽了咽口水:「南家錦屏,求見太守..........不,求見太守新納的姨娘。」
「喝,這倒罕見。」
那府兵收了槍,朝身后人笑道:「一個小玩意兒,來找另一個玩意兒,新鮮不新鮮?」
眾人自是捧腹大笑。
我見他談笑自如,顯然頗有地位,連忙將一顆金珠塞到他手里,小聲訴求:「大人,我有金,只要您為我找來姨娘,這顆金珠就是您的!」
對方捏著珠子,眼神頓時晦暗不明。
令小路子在車上等我,我跟著府兵來到不遠處的暗巷,剛轉過身,便被對方抓住發髻,狠狠抵在墻上!
「說!金在哪里?」
任我如何也預料不到,堂堂巴郡太守府之府兵,竟敢于大門口公然搶劫!這哪里是兵,明明是匪!
庾牧治下之亂,可見一斑!
我半張臉磕在生冷的青磚上,頓時疼得鉆心,只能不住討饒:「大人,我阿耶是云水縣令,只要能找到小梅,我會給您更多金的!」
然而對方根本不聽,一手粗魯地在我身上掏摸,不多時便尋到了那囊袋,將金珠倒在自己粗糙的手心把玩,垂涎之色,溢于言表。
我心知遇到硬茬了,轉身要逃,那府兵卻狠狠掐住我脖子,目光淫邪:「世家的女郎,又怎會孤身出行?」
「說,你到底是誰?!」
我被他掐得喘不過氣,只得搬出最有力的救兵:「實不相瞞,我、我實是王玙愛姬........」
「呵呵,還要騙我?」
「那些金子都是他給我的,你看那囊袋上,還有王家徽印........」
那府兵再不識字,王家徽印卻是識得的,我見他面色變幻,出言威脅:「你奪了金子便罷了,若敢侮辱于我,被他知曉了,定會將你梟首于眾!」
王謝二姓,對庶人的威懾是不容置喙的。
對方一猶豫,手便松了,我連忙將他一推,撒腿就往巷外跑!
(二十一)
我本想用這五百金珠置了屋宅,剩下的再賃幾個鋪子,這之后嫁人也算嫁妝豐厚,以后和小梅的日子便要好過得多。
怎料不過轉瞬,小梅沒了,金珠也沒了。
可以想見的是,若我繼續盤桓于此,不但找不到小梅,甚至還會自身難保。
可就這麼離開,又實在不甘心。
我和小路子躲在馬車里,待天黑透了,才偷偷出來,用身上僅剩的鑄錢買菽餅吃。
太守府兩條街外,路旁坐著許多勞作后閑談的庶人,我拿面巾遮了臉,悄悄上前打探:「幾位老丈,這幾日可有見太守府抬了新姨娘?」
其中一人眼皮一掀:「抬進去的不清楚,倒嘗有抬出來的..........」
聞言,我心下一驚,臉上還要強笑:「抬出來?這是何意?」
「天老爺不開眼!」老人朝我小聲:「太守性好美色,可他那悍妻厲害!小娘子莫要貪戀富貴,小心連命都給填進去!」
正說著,身旁幾名閑談的老人忽然住嘴,眼睛向同一個方向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