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喜之下差點咬到舌頭:「王,王郎君遇刺了!!就在山頂!」
那甲士連忙走近,一手將我重新按回榻上:「女郎勿憂,王郎君已安全回歸。」
從對方簡短的敘述中,我才知昨晚起火點不止一處,刺客于寺廟山林處放火,此時本是秋季,山火頻繁,若不是我從山腰摔落,定不會引起眾人警覺。
而我昏死過去時,手心還緊緊抓著一條殘破的染血絲绦,上繡卷草紋樣,是王玙最常見的穿著。
待我醒來,王家甲士行動迅速,已然解救王玙,并活捉刺客一名,剩下一名見勢不逮,當即飲血身亡。
我舒了口氣,整個人癱軟于榻。
那甲士見我閉了眼,轉身延入一名女醫,將我受傷的左腳泡入藥盆,說要浸濕刬襪。
因為布料與血痂已經長在了一處,撕下來十分艱難,疼得我不住慘號,當場崩潰大哭。
恍惚間,南夫人與南錦繡立在我床頭,一個眉頭舒展,一個淚眼朦朧。
「你,你昨晚為何與王郎在一處?」
這是南錦繡。
「住口!你若能被王玙看上,又怎需母親去討好桓家夫人?」
這是南夫人。
王家乃大鄴頂級門閥,即便是身為南家嫡女的南錦繡,想做王玙的妾尚不可得,也難怪南夫人如此艷羨!
而南錦繡手里捏著帕子,被斥得清淚長流,看著我面白如紙,呻吟不止的慘況,眼中又不由得流露同情。
從小到大,她是姊妹幾個里最怕疼的,眼看最能忍痛的我都慘號連連,估計對王玙也沒那麼向往了.........
(十二)
大火發自鴻恩寺,足足燃了三天三夜才熄滅。
這背后幾姓大族的互相傾軋,顯然不是南家這種末流世家所能摻合的,于是火勢一退,我阿耶便聞了風聲,特地來山腳迎我們。
南家車馬整裝待發,將行于闊道之跡,卻忽然被數十個甲士攔下。
我阿耶坐于前車,戰戰兢兢探出半個頭:「敢問,諸位勇士何事前來?」
「我家郎君有話說。」
「你家郎君?」
正說著,后方行來一列整飭車隊,俱都烏蓬金頂,四面垂緯,所馭之馬俱為四足踏白之神駿,這連大鄴上將軍也未必收攏一匹的「烏云蓋雪」,卻僅為貴人拉車之用!
一根修白手指輕掀車簾,車中人僅露出一抹線條優美的下巴,清音瑯瑯:「瑯琊王玙,特邀南大人敘話。」
對方每輛車轅上都有家徽,我阿耶自然也看到了,頓時受寵若驚:「郎、郎君請講!」
「仆嘗聞父母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若有為求仕途將子女貨于高門顯貴者,此舉雖禽獸亦不齒。」
「南大人以為呢?」
玉呂清音,迢迢暗遞,即便我和南夫人坐于后車也聽得清清楚楚,更何況與之咫尺的南大人呢?
話音未落,便見我那老父面紅過耳,喏喏連聲。
「是也,是也。」
王玙從不插手他族之事,這已是極嚴厲之敲打!
再看坐于我對面的南夫人,同樣面色蒼白,嘴唇顫抖,一對揉著帕子的雙手青筋畢露。
我腳底那如火舔燎的疼痛,忽然便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十三)
回家之后,南夫人果然不再提那日巴郡太守之事,而是緊鑼密鼓地為南錦繡相看。
雖然她一力推崇桓五郎,奈何南錦繡一哭二鬧三上吊堅決不嫁,她只好轉而在其他世家中尋找中意的對象。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話沒錯。
輪到南錦繡嫁人,南夫人不光要求對方是嫡子,還要求對方的母親性情寬厚,唯恐女兒嫁過去受磋磨。
或許我小娘還活著,也會如此為我籌謀........雖然她自己也是妾,幫也幫不了什麼。
這一日,南夫人自鴻恩寺便一直板著的面孔終于回春,還著小梅去街上買了不少果食,說要招待遠道而來的貴人。
原是陳郡袁氏旁支路經滁州,正值嫡子年滿十七,其母正四處尋找合適的世家嫡女,一見南錦繡便喜歡上了,當即追來南家下聘。
陳郡袁氏乃是望族,即便是旁支也算南家高攀了。
南夫人喜出望外,在客廳中放了紗櫥,讓女兒可以隔著輕紗朦朧看一眼,而南錦繡心下忐忑,便硬拉著我與小梅同去。
這位陳家子比起桓五郎的埋汰,自然要好上許多,甚至可以算得上貌美。
只是其身為男子,卻剃面傅粉,唇上施朱,打扮得比一般女郎還要精致,未免叫人心下怪異。
南錦繡問我意見,我也和前幾次一般敷衍。
「甚好,甚好。」
倒是我旁邊的小梅忍不住了:「陳郎君,他,他臉上的粉能有一斤重........」
話音未落就被我踩了一腳,連忙補救:「這,這傅粉涂脂本是流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南錦繡聞言,一雙眼睛酸溜溜地睇我,似有無限哀怨:「若能作王郎的妾,哪個要做陳郎的妻?」
我:「.........」
在他們眼中,我能與王玙共度一夜,恐怕已然發生了某種不可言說的關系。
也因為這層關系在,父親與南夫人并未懲戒我,反而將我視作無物,任我每天在府院中閑逛,好一陣子不提將我嫁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