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我是圣人,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但我想這世上總有人會做一些傻事,明知不可為卻一往無前,明知會身處險境卻還是挺身而出,明明可只手遮天卻還是一心為公。
這樣的人或許少,但我覺得多我一個便是好事。
我假裝沒看懂她的目光,提筆給曹明玉回信。
回信的內容,自然也是字字如刀,割人心腸。
不同的是,我掌握的情報比曹明玉詳細得多,我平鋪直述,只說事實。
曹順被殺時,身邊親衛不足,若非為了救她這個女兒,恐怕曹順可以順利逃亡戎國,做個王。
曹順叛國之罪,事實俱在,所有曹氏族人都被他們父女的野心牽連,論罪人,曹氏父女才是千古罪人,他們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遭世代唾棄。
回完信,舒服了很多。
我不由得思考,葉林離大楚路途遙遠,跋涉艱難,更重要的是那里很荒僻,打下來沒什麼利益,不打的話,曹明玉又如同一只跳蚤,上躥下跳,實在讓人難受。
不過,眼下休養生息最為重要,暫且只能擱置一旁。
沒多久,王叢從邊疆快馬加鞭送來急件,我看著那印著火漆印記的信,手都在發抖。
這印記表明信里的內容是關于程肅的,會是什麼?
37
打開看了一眼,便覺得天旋地轉。
信里說,程肅死后尸身被戎國逃亡的王族帶到了大漠更深處的開明城,他們將程肅的尸體懸掛在城墻上,日日鞭尸暴曬,提醒后世子孫不要忘了亡國之恥……
紙飄落地上,我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我要攻打開明城!我要滅了他們!
然而,開明城離此地萬里之遙,大楚剛剛滅了戎國,民不聊生,十年之內休想再起戰事,大楚傷不起,百姓也傷不起。
其中,劉煦反對的最為激烈,「殿下,這太平江山是大將軍拿命換來的,我們不能輕易丟了,只能徐徐圖之,等待時機。」
他說得對。
他們說的都對。
可我厭倦了徐徐圖之,是我無能,若再國強民壯一些,是不是就不用這樣瞻前顧后?
我埋首案牘,殫精竭慮。
每當累了,看一看宮廷破碎圖,想一想程肅被懸掛在城墻上的模樣,那一絲疲憊瞬間就覺得不算什麼。
我將老十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我吸取李淳的教訓,對老十時時面提耳命,帶他上朝,接受群臣朝拜,將朝廷中的事掰開了揉碎了教給他。
只是有一日,我叫他十時,他忽然扯扯我的袖子,悄聲道:「皇姐,能不能別叫我老十,叫我李瀾,我長大了,你該叫我名字了。」
我一時啞然,這才發現,他長大了,成了一個有模有樣的小皇帝。
不知不覺間,十年竟然已經過去了。
十年啊……
程肅被掛在城門上十年了。
那一刻,心中憤怒洶涌。
我再次提議攻打開明城,這一次,沒有人反對,大楚兵強馬壯,有力一戰。
而開明城的人卻搶先一步前來求和,他們帶來了貢品無數,唯獨沒有程肅的尸身。
他們說,程肅的尸身早被戎國王族打碎不知下落,而戎國的王族在知道大楚要攻打開明城后,早就逃走了。
我看著使者戰戰兢兢地臉,只覺得分外可笑。
我努力了十年,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本宮不接受!」
我不接受這結果,我不接受程肅尸骨無存。
大楚對開明城宣戰了。
戰火飛揚中,捷報頻傳。
我麻木的翻看著一個個喜訊,唯獨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沒有程肅尸身的下落,也沒有任何他的物件。
他仿佛一個遙遠的夢,夢醒后,就不存在了。
我只能一遍遍的從他送我的玉簪,珠冠,小物件兒中尋找他的存在……
大楚疆域前所未有的遼闊,大楚的強盛或許刺激了曹明玉,讓她有了很強的危機感。
她再一次命人送來了東西,只不過,這一次,送來的是人。
「李拂云,當初你說程肅活不過二十歲,他果真沒有活過二十歲,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不過,你不用擔心,少了一個程肅,你可以有無數個永遠二十歲的程肅,這少年郎,你喜歡嗎?」
最懂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曹明玉再一次扎痛了我的心。
無數個難免的夜晚,我曾深深的懊悔過,若我當初說程肅能活到八十歲,是不是他就不會二十歲死。
我雖知道這樣的想象沒有意義,卻還是忍不住一遍遍悔恨。
我抬眸看向眼前面容酷似程肅的少年,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長得真像啊……
難為曹明玉竟能從無數人中找出一個如此神似的折磨我。
「你叫什麼名字?」
38
「草民叫程……」他驚恐的看一眼四周,似乎察覺了什麼,咬牙道,「女王讓草民自稱程肅,但草民其實叫八月奴。」
我看著他,笑了一下。
他很聰明,萬幸他沒有說自己叫程肅,不然已經死了十次。
我問他有什麼心愿?
八月奴迷茫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如此說,我也沒有和他解釋的打算。
我聽聞曹明玉似乎快要瘋了。
她接管了葉林國后,幾次征戰想要擴大版圖,但總是出師不利,葉林是個小國,人力有限,支撐不起她強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