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眼神里有野性,桀驁不馴,讓人想起漠北的鷹。」
「而我,恰好喜歡馴服。其實那天鞭打你之后我就后悔了,天未明我就奔馬趕回春風樓,可是你已經不在了。」
「那幾日天寒地凍,我不眠不休,縱馬踏遍整座金陵城,卻始終尋不到你的蹤影。」
「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一度以為你已經死了,整個人心灰意冷,整日以酒為伴,頹喪度日,直到有人告訴我,在城南一個餛飩攤上,見到一個人像你。」
「我雖然心中篤定那人絕不可能是你,卻還是忍不住備馬去了城南。在那里,我看見了你。一個跟以前全然不一樣的你。」
「你在對著那些從前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的人笑,發自真心的笑,像一個未經世事的普通人家的姑娘。相思,你眼里的野性沒有了。我的小鷹不見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身邊的那個男人。」
我眼波顫了顫。
就是在那里,蕭云起對賀西洲生出了殺意。
「我想過將你直接帶走,可是我了解你,不斷了你的念想,我即便帶回來,也只是個無趣的軀殼。相思,我要你。」
「一個完整的你,而不是一具美艷的皮囊。這麼多年,你以為我身邊真的沒出現過比你更美的女人嗎?相思,我待你之心,你可明白?」
他的唇貼上我耳后皮膚,細細輕吻。
鼻息噴在我的脖頸上,激起一陣戰栗。
我猛地舉起袖中匕首,一道寒光直奔他脖子。
從前曾聽人說過,脖子上有幾處要穴,一旦刺中,絕無幸免。
然而蕭云起到底是習武之人,即便動情時,對危險的感知依然靈敏。
關鍵時刻,他的頭微微一側。
匕首落了個空。
蕭云起擰眉,眼里帶出三分火氣。
他猛地攥住我手腕,只輕輕一扭,我手中的匕首便嗆啷一聲掉落在地。
我疼得面色發白,身體微微顫抖。
蕭云起一把拽起我,眼中壓抑著怒火:
「我許你正妻之位,許你嶄新的身份,許你潑天的權勢富貴,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居然為了那個書生,冥頑不靈,一心想要我死!相思,你還有心嗎?」
我啐了他一口。
眼看他怒火更盛,我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少做出這幅癡心被負的可憐模樣,徒惹人發笑。你以為侯門公子愿意放低身段娶我一個娼女,我便該感恩戴德,從此俯首帖耳嗎?」
「呸,你蕭云起愿娶,我還不愿嫁呢!我告訴你,只要我活一天,都會想方設法殺了你。」
蕭云起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攥著我的手越來越用力,幾乎將我的手腕捏碎。
「好,好,好,有骨氣!既然你這麼說,那相思也沒什麼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猛地捏起我的下巴,將桌上的合巹酒強硬地灌到我的嘴里。
澄澈的酒液順著我合不攏的嘴角淌下,我來不及吞咽,被嗆出大片淚花。
蕭云起不為所動。
眉眼間仿佛結著冰霜,硬是將一整壺酒都灌進我口中。
24
我叫崔令宜,是金陵城崔家的女兒。
我的夫君叫蕭云起,是定遠侯府的二公子。
他對我很好。
夫君雖是侯爵府的公子,卻不像其他靠祖宗蔭蔽的紈绔子弟,整日斗雞走狗,尋花問柳。
他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弓馬嫻熟,在軍營中頗有威望。
前些日子他開心地告訴我,圣上應允了他駐守漠北的請求。
不日他將帶我一起去他長大的那片土地。
他說,漠北有長河落日,有湛藍的天空,有曠野的風,還有翱翔天際的雄鷹。
他說,我一定會喜歡那里。
雖然我心里并沒有什麼感覺,但看著他期盼的眼神,我不忍說出拒絕的話。
因為,他對我太好了。
就連纏綿病榻的世子都有兩個通房,可夫君的后院里只有我一個。
他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我有點遺憾。
因為這樣熾烈的感情,我卻忘記了過程。
夫君說,我出嫁前曾從馬上摔下來,磕傷了后腦,因此丟失了從前的記憶。
我纏著他問,我們是如何相識的。
他眼神里充滿懷念。
他說,我們相識于四年前的上元節。
我在樓上繪花燈,他在樓下賞花燈。
我一垂眸,他一抬眼。
那滿城的火樹銀花,寶馬雕車,便都成了虛影。
我聽得怔怔出神。
當一個人的過往全是空白,聽自己的經歷也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我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失落。
他描述的邂逅那樣美,我卻再也無法重溫那時的心動。
我纏著他多講些我們相愛的過往,暗自希冀某一個片段,如同一把鑰匙,咔嚓一聲,擰開我腦海中封閉的閘門,失去的記憶會洶涌而來。
他卻避了開去。
他說往事不可追。
與其苦苦糾結過去,不如好好把握現在。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我有些不服氣,想說憐取眼前人和追尋過去并不矛盾呀。
他卻不給我辯駁的機會,密密的吻落下來,帶著些許焦躁不安。
「娘子,給我一個孩子,可好?」
我被動地承受,并不答話。
私心里,我并不是很想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