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公主賜鞭!只是我皮糙肉厚,從小挨打慣了,這點疼就跟撓癢癢似的。」
「還請長公主用力一些,好讓我也見識一下皇家氣派!」
長公主氣得渾身發抖,她喝了一聲:「好賤婢!」
手中長鞭如狂風暴雨,攜雷霆之怒鋪天蓋朝我甩來。
我伏在地上傷痕累累,背部已經血肉模糊。
長公主被我激出氣性,挽著鞭子站在我身旁:「賤婢,你可知錯?」
我吐出口中血沫,呵呵笑道:
「天皇貴胄,也不過如此,打起人來也不比春風樓老鴇更疼些!」
長公主咬牙切齒,連道幾聲好。
手中細鞭纏上我的脖子,一腳踩住我的背,雙手用力勒緊:
「既如此,本宮就讓你嘗嘗皇家手段!」
我被勒得喘不過氣,臉脹得發紫,喉頭嗬嗬作響,
肺部因無法呼吸,憋悶得幾乎要炸開。
我心頭忽然漫起一陣難過。
賀西洲在水里掙扎的時候,也是這樣痛苦嗎?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墜入黑暗的時候,脖子上的束縛猛地一松。
空氣爭先恐后地涌進肺里,我如一條被扔上岸的活魚,本能地大口喘息。
蕭云起攥著長公主的手腕,將她扯到一旁。
胸口的劇烈起伏尚未平息。
他臉色白得像紙,身上穿著單薄的寢衣,脖子上纏著的白色紗布,緩緩滲出血色。
院門口一個丫鬟探頭探腦。
我認得,那是蕭云起安排在垂香榭的丫鬟,名叫春喜。
長公主又急又氣:「你的病還沒好,怎麼就這樣跑出來了?身邊的人都是死的不成!還不趕緊帶公子回去?」
蕭云起不為所動:「母親,您已經出過氣了,這是我的后宅,我自會處理,您請回吧。
」
長公主柳眉倒豎,看著我一臉厭惡:「不成!這賤婢傷你在前,辱我在后,我今日非打死她不成!」
蕭云起扭頭看了我一眼,神態平靜地跪下:
「母親,若您今日執意要打死她,兒子攔不住,只是從今往后,兒子不會再近女色,咱們定遠侯府的根,到我這一輩就算絕了。」
長公主氣結:「你豬油蒙了心不成?!這賤婢如此桀驁不馴,還敢拿金釵傷你,教我如何放心留她在你身邊?」
「世間絕色女子多得是,有的是溫柔小意會服侍人的,趕明兒我親自去給你找,你何苦非她不可?你兄長身子骨已經那樣,你要是再有個閃失,讓我和你父親怎麼辦?」
蕭云起置若罔聞,神色不變:「話,兒子已經說明白了,定遠侯府的將來就握在母親手上了。」
長公主捂著心口,向后踉蹌幾步:「你,你是在威脅我不成?!」
蕭云起神情漠然:「兒子不敢。」
長公主怒瞪著他。
半晌,神情頹敗,將手中的長鞭一丟:「罷了,你自小便行事乖張,如今我更是管不了你了,望你看在父母生養你一場的份上,好自為之。」
22
我不肯給臉上的傷上藥。
這樣一張招禍的臉,毀了最好。
蕭云起揪起我的衣領,眼中壓抑著怒火:
「相思,我從春風樓買下了你,你的身契如今在我手里。這張臉雖然長在你身上,卻是屬于我的。你想毀壞我的東西,經過我同意了嗎?」
瞧,不怪別人瞧不起娼女。
一張薄紙契,幾枚公文章,就將你的身體連同你的命都買斷了。
從此喜怒不由己,生死也不由己。
長著人形的擺設物件罷了!跟貓狗沒什麼兩樣。
不過再乖順的貓狗也有鬧脾氣的時候。
我嗤笑一聲:「姑娘我不高興涂,你看不慣,大可以再把我綁起來。」
蕭云起擰起濃眉瞪著我,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世間很多事,比的就是誰比誰更能豁得出去。
既然他說這張臉是他的,那我更要毀了。
許是看出我眼中玉石俱焚的決絕,蕭云起松開我的衣領,氣沖沖地走了。
夜里再回來時,手里多了一方繡著紅豆的帕子。
我如被火燎了一下,瞳孔驟然一縮。
那是我埋葬賀西洲時,塞在他懷里的帕子。
我身上別無長物,最珍貴的東西,當屬娘走之前留給我的這方帕子。
我最珍貴的東西去陪我最珍惜的人。
可現在,它出現在蕭云起的手里。
蕭云期眼神狠戾:「相思,你要是敢毀了這張臉,我就讓那個窮書生挫骨揚灰,灰飛煙滅。」
我屈服了。
當個玩意就當個玩意,反正從前已經當了那麼多年。
我已經害了賀西洲,不能再害他變成孤魂野鬼。
從前我不敬天地,不信鬼神,可自他死后,我開始信了。
鬼神是人在孽海浮沉的絕望里,所能抓住的最后一絲希望。
盡管虛無飄渺,終歸聊勝于無。
我的鞭傷太重,遍布全身,府里的大夫治不了,蕭云起便請來了回春堂最擅外傷的張大夫。
張大夫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他與賀西洲交情很好,那處餛飩攤就在離回春堂不遠的地方。
我與賀西洲準備成親時,還曾鄭重邀請張大夫,請他為我們當個證婚人。
造化弄人。
如今再次相見,當初的準新娘成了別人府上的姬妾,趴在高床軟枕上,帶著一身傷痕累累的鞭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