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意。」
「那不是繁文縟節,而是在昭告天下,敬告先祖與四方神明,今生今世,你我結發為夫妻。」
他的臉一片冰涼。
像我的心一樣。
我們還沒有舉行那些繁文縟節,神明會知道我們的心意嗎?
如果不知道,他日黃泉之下,我又該如何尋他?
我咬著牙,心頭發了狠。
敬告神明是嗎?我會讓他們知道的。
我穿著一身素白喪服,帶著賀西洲去了城隍廟。
城隍老爺掌陰司事,游走地府和人間兩界,世間事逃不過他的耳目。
既是如此,我便請城隍為證,在地府陰司前與他結為夫婦。
活著不得人間律法的承認,那死后就請十殿閻王在生死簿記上一筆。
我相思是賀西洲的娘子,賀西洲是我相思的夫君。
求不得今生白頭永偕,那便求個死后夫妻黃泉重逢。
20
雖然蕭云起極力彈壓,我殺了沈靜檀,并將她開腸破肚的事還是在府里隱秘傳開。
服侍我的丫鬟們戰戰兢兢,眼神驚懼。
下人們私下傳我是嗜血啖肉的羅剎鬼魅。
蕭云起以突發急病的理由將沈靜檀匆匆下葬。
秋梧院幾個見過現場的下人被他重金封口,遣送到偏遠的莊子上。
長公主幾次派人前來喚我,想問明事情真相,都被他擋了回去。
「相思,你不必擔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不會有人知道。」
我躺在床上,連眼皮都懶得掀開。
沈靜檀死了,沈家倒了,我的仇報完了。
深情的戲碼也不必再演了。
從今往后我再也不需要委身蕭云起,靠出賣皮肉來狐假虎威了。
我雙手交疊,安詳地靜待死亡。
曾經我因為賀西洲,而選擇留在世間。
如今他走黃泉,渡忘川,我也甘愿追隨。
——以我曾經最懼怕的方式。
我不再吃飯,也不再喝水。
死亡的方式有很多,可大多儀態不雅。
女為悅己者容。
陰司重逢,我希望可以美美的。
此生我從未在容貌上有過擔憂,如今近鄉情怯,倒擔心起不復往日貌美。
我餓得頭昏眼花,拿不住鏡子,只好問新來的丫鬟春喜:
「我現在還美嗎?」
「美呢!我再沒見過比夫人更美的女子。」
「別叫我夫人。」
「那叫什麼呢?」
「我叫相思,我的夫君姓賀,你可以叫我相思,或者賀夫人。」
「可……公子不是姓蕭嗎?」
「他姓他的蕭,干我何事?」
耳畔突然哐啷一聲巨響,房門被猛地踹開。
一道人影疾風似地從門口卷到床邊,我被一雙大手從床上揪起來。
只憑氣息,就知道是誰。
我心里有些厭煩:「蕭云起,你能不能讓我死前清靜清靜?」
蕭云起喘著粗氣,咬牙切齒:「相思,你是想生生餓死自己嗎?」
我捂著餓得火燒火燎的肚子,笑得肆無忌憚:「很難看出來嗎?」
「若我不想你死呢?」
我合上眼睛,嗤笑一聲:「你算老幾?」
「你!」
衣領被猛地揪起,蕭云起的手揚在半空,臉色變了又變。
我試圖梗起脖子,卻因為沒有力氣放棄了。
我的頭無力地向后仰,語調懶洋洋:
「怎麼,又要打我?要打就快些,也算給我個解脫。」
「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奈何橋,下輩子可別再見了。」
然而不知怎麼,蕭云起的巴掌沒有落下。
他猛地將我拉到懷里,頭埋進我的頸側。
我掙扎了幾下,只覺如蚍蜉撼樹,索性由他去了。
蕭云起開始逼著我吃東西。
「既然做了我的妾室,生死都攥在我手里,我不讓你死,閻王也收不了你!」
他將粥喂到我嘴邊,我就將頭扭到一邊。
他捏著我的臉,迫我張口灌進去,我就摳著喉嚨吐出來。
他含一口粥,強硬地度到我口中,反被我咬得鮮血淋漓。
蕭云起大怒,命丫鬟婆子將我手腳捆起來。
每隔半個時辰喂一次水,兩個時辰喂一次粥。
喂完趕緊將嘴堵起來,防止我吐出來。
我們像兩只紅了眼的困獸,誰也不肯放棄自己的立場。
「蕭云起,有本事就一直這麼捆著我,可你要知道,人要尋死,不是只有餓死這一條路,你總有攔不住的時候。」
蕭云起額頭青筋跳起,眼中怒火滔天:「那個賀西洲就那麼好?值得你去為他死?」
「相思,別做這些可笑的蠢事,從前的你可機靈多了!」
我嗤笑:「蕭云起,少自以為是了!別以為自己多了解我。」
「風月場里,真真假假,不過是陪你演一出戲罷了,別告訴我,你當了真。」
垂香榭里一片安靜,丫鬟婆子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蕭云起惱到極點,一腳踹翻桌幾:「都給我滾出去!」
最后一個丫鬟出了門,小心掩上房門。
房間里只剩我和他兩個人。
蕭云起瞪著我,我不甘示弱地回瞪。
突然,他冷然一笑,嘴角掀起一絲殘忍的弧度:
「相思,你以為殺賀西洲的人是誰?」
「是沈靜檀嗎?」
「不,是我。」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意識仿佛置身混沌。
我努力地將蕭云起的話組合在一起,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有些僵硬地翹了翹唇角:
「你胡說,沈靜檀已經承認了。」
「你只是想騙我活而已,我不信你。」
蕭云起冷笑一聲,掀起袍子坐到床邊,目光居高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