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梧院灑掃的小丫頭說,沈靜檀每日除了痛哭,就是夜以繼日地咒罵我。
罵我蠱惑蕭云起搓磨她,害她從此失去一條腿。
我愉悅地翹起唇角。
仇人的咒罵,是對我最好的褒獎。
我將手中花瓣一點點揉碎,丟入魚缸。
饒有興致地看著那點殘紅,被魚群分食。
我彈了彈水面,魚群立刻驚慌逃竄。
16
冬去春來,草長鶯飛。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到了長公主的壽辰。
世子又病了,世子夫人忙于照料,無暇分身。
沈靜檀自動請纓操辦壽宴。
她本商賈之家出身,應對這種場合游刃有余,無論是府中采買,菜品甄選,還是下帖邀約,座席排布都安排得漂漂亮亮。
長公主本就因蕭云起不知分寸,害她腿跛之事,對她心存愧意。
這一番下來,對她更添憐惜。
見她行事有分寸,索性將大半掌家權交到她手上。
從前那些私下嘲笑沈靜檀不得恩寵的姬妾下人們見狀,立刻換上一副笑臉,顛顛地跑去秋梧院,重新捧起熱灶。
二公子的寵愛瞬息萬變,這掌家權可是實實在在攥在手里的東西。
如今該燒哪柱香,該拜哪座廟,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秋梧院有了底氣,重新張揚起來。
正因如此,沈靜檀身邊那個叫紅麝的丫頭才敢當眾挑釁我。
壽宴前一日,府里各處都在忙活。
唯有我坐在涼亭處喂錦鯉。
一把餌料撒下去,一群游魚爭先恐后地圍上來。
紅麝被一群丫鬟簇擁著,正好從旁經過。
她生得一雙吊梢眼,眉頭再一皺,越發顯得張狂刻薄。
跟從前在琳瑯閣門口時見到時,沒什麼兩樣。
那時,她從賀西洲手里接過一方木匣。
打開一瞧,還未說話,臉上先現出三分鄙薄。
「什麼窮酸,居然拿一塊破木頭當作生辰賀禮,打量我家小姐是叫花子呢?蕭二公子可是給小姐送了一匣子明珠呢!」
我藏在街角,探頭去看。
賀西洲背對著我,瞧不見表情。
沈靜檀的聲音從白色的幕蘺下傳出:
「西洲哥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些小玩意兒我早就不喜歡了。」
「你若真想要我開心,就將婚事退了罷。」
「賀家已經敗落,我們兩家不相為配了,你自甘清貧,何苦再拽上我?」
她帶著紅麝,頭也不回地轉身進了琳瑯閣。
「小姐,這木雕……」
「扔了吧,別讓蕭二公子見到。」
賀西洲尚未走遠,黃木匣子便被扔到地上。
里頭的木雕掉出來。
似狗非狗,似豬非豬。
他微微一怔,嘆了口氣。
俯下身將木雕撿起,語氣有些無奈:
「相思,你出來,我知道你在。」
我往后藏了藏。
「別躲了,我看見阿黃了。」
我擰了擰眉,輕輕踢了腳邊的黃狗一腳:
「都怪你!」
阿黃不明所以,還以為在跟它玩鬧,親熱地又靠上來。
我嫌棄地嘶了聲。
這傻狗。
木雕是我夜里偷換的。
賀西洲準備的生辰賀禮是照著沈靜檀兒時模樣雕的一尊人像。
他學東西快,手也巧。
我不過指點了幾日,他便很快領悟了下刀的精髓。
花了小半年,做出這尊栩栩如生、憨態可掬的人像木雕。
他想告訴她——
他的銀子即將攢夠,兩家祖父定下的婚約就快到兌現那一日了。
我夜里翻來覆去,越想越氣。
賀西洲還沒給我謝師費呢,憑什麼用我教的手藝去討好旁人?
我悄悄起身,將匣子里的東西換成他第一次試手的阿黃。
想象著他心上人打開匣子錯愕的模樣,我的心隱秘地雀躍。
氣死那位沈小姐才好。
最好——
氣得不要他了!
我沒想到,她真的不要賀西洲了。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邊。
心里暗想,忍三句。
這事的確是我有一點點理虧,那我就大方讓他罵幾句吧。
就三句,不能再多了。
我也是有脾氣的。
賀西洲還蹲在地上,手里握著四不像的木雕。
阿黃哼唧哼唧拿腦袋蹭他。
他拍了拍阿黃的腦袋,站起身,神色間看不出什麼。
「走吧。」
我柳眉倒豎,又驚又怒:「你要趕我走?」
他一怔,看著我炸毛的樣子啞然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說,你不是一直抱怨窗戶漏風麼?現在有錢換新了。」
……
眼前,紅麝雙手叉腰,恨恨地罵了聲娼婦。
沈靜檀新跛后性情大變,喜怒無常,連帶她的日子也不好過,于是將一腔怨恨轉到我頭上。
「府里人人都在為長公主的壽宴忙活,就你這個娼婦,大白日在這兒偷懶躲清閑!果然是個賤婢,偷奸耍滑有一手,一心只琢磨著怎麼勾引男人!」
我聞言一笑,漫不經心地拔下頭上的金釵,拿在手上把玩。
這支金釵是蕭云起專門在琳瑯閣為我定制的,光是上頭的頂級紅寶就價值連城。
釵尾尖銳鋒利,在日光下泛著寒光。
「會勾引男人也算一種本事,你既然叫我一聲娼婦,就該知道那些規矩體統分寸我統統不在乎。我好好在此喂魚,你卻無端來擾我清靜,還大呼小叫把我的魚給嚇跑了。
我現在很不高興,你再敢瞪我一下,我就把你這對眼珠子戳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