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遲晏轉過頭,望著站在不遠處的小姑娘,她的神情呆滯,目光混濁,像一個提線木偶。
遲晏笑了聲。
「怪不得,楚決說我們很可憐,果真。」
阿蔫不懂他的意思,可又不敢觸怒龍顏,只道這皇帝是越來越瘋了。
遲晏拿過身旁的酒壇子,這是他埋的桃花酒,里面放了許多林錦榮愛吃的果子。
林錦榮死了,楚決也死了。
他不知道林錦榮喝的是什麼味道的桃花酒。
他捻著手里的金樽琉璃盞,直接在酒壇子里舀了一杯。
冰涼的酒劃過喉嚨,帶著苦味。
阿蔫順著他的視線落在了殿中的棺槨里。
五個月了,Ⴘƶ
林錦榮的尸體還放在那里。
遲晏尋遍了天下異士將她的身體養著,又秘密傳了許多聲稱有起死回生之術的人。
可是哪有死了的人還能回來的。
阿蔫想,貴妃娘娘自盡得如此決絕,就算能回來,想必也不愿意。
遲晏望著那邊,視線不移,酒一杯又一杯地喝。
他的桃花酒居然這樣的苦。
他又開始重復那句「再也不見」。
阿蔫無奈地搖搖頭,離開回話去了。
遲晏默默地聽著風的聲音,桃花落下,落在了他的酒杯里,他知道可以了,可以結束了。
他扔了手中的酒盞,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這些日子,他虛空了身體,雙手只能無力下垂著。
他一步步地朝里面走去,臉上居然有了笑容,像是去迎接他的新娘。
昔日的話言猶在耳。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她說,她要穿最華麗的衣裳,風風光光的嫁給遲晏。
他的腳步開始變的沉重起來。
或許毒已經入了五臟六腑,無力回天。
嘴角溢出的血滴落在紅色喜服上,平添了一份綺麗異樣的紅。
他哪里知道原來這毒是如此難熬的呢。
終于,他走進了殿內,他用手捂住嘴,可不停涌出的鮮血就是會從他的指縫間溢流出來。
他按住棺板推開。
林錦榮還是安然無恙的躺在里面,臉上依舊化著妝容,他每日都會替她描眉上唇,甚至臉上還留著氣色,如果不是她始終沒有睜眼,遲晏會覺得她只是睡著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時常抱著這樣的幻想。
原來幻想破滅的那一刻,是會疼的。
他躺了進去,胳膊枕著頭就這樣望著她。
他的小桃子很好看。
遲晏覺得他從未有一刻這樣安心過。
他伸出手,手指上沾著血,他虛虛的臨摹著她的臉,從眼,到鼻,再到唇。
他收回手,咳出了幾口血。
許久許久之后,眼淚糊住了他的視線,他探到林錦榮耳畔:「林錦榮,我喜歡你,我愛你。」
他擦著眼淚,想認真的看著她說,聲音卻是顫抖的。
「很愛很愛很愛……」
這輩子他對林錦榮撒過太多「我愛你」的謊言,再說出口只覺得可笑蒼涼。
可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表達他的感情。
無論是什麼,也都已經晚了。
他抱住了林錦榮,手撫在她手上,血一口口的涌出來,他的視線已然模糊,卻讓自己盡量和身旁的人貼合在一起。
他埋在林錦榮的肩膀上,小聲哭噎著。
壓抑的哭聲越來越慘烈,鳳錦宮早就寂靜的猶如一座冷宮,他的哭聲像是大殿里的祭鐘,悲壯亦沉重。
很快,他覺得自己的痛感已經在慢慢消失了。
棺材里,兩人寬大鮮紅的喜服交疊在一起,宛如一對伉儷情深的新人。
遲晏的眼睛始終固執地注視著她,光線一圈繞著一圈把她的面容暈散了,他又強撐著讓視線聚攏試圖將她的樣貌刻在自己的腦子里。
終于走到盡頭了。
「林錦榮,來生再見,再給我一個機會,求你了,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他卑微的乞求著。
卻永遠都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脫力般的闔上眼,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他只覺得痛苦又絕望。
那年的河燈,她許的的愿望是,她與遲晏不離不棄。
他離,所以,她也棄了。
——
大衍晏帝十二年春,三月二十一日,晏帝駕崩,其子遲豫繼位,尊生母林悅為太后。
至此,林悅垂簾聽政二十七年。
——
楚決站在桃花樹下,來往的游客都在拍照,他抬頭凝望著,可惜這不是那棵桃花樹,也再沒了那個站在樹下的孑然身影。
有風拂過,他抬手,接住了落下的花瓣,將它握在手心里,很久之后,才釋然的笑起來。
「原來,他們都只是配角……」
- 完 -
《皇帝的白月光死了》番外篇——皇帝視角
奈何橋上道奈何,
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無對錯,
望鄉臺邊會孟婆。
站在石橋前,前后皆是茫茫一片,啼哭聲不是在耳邊,仿佛滲進血液里,攪起莫大的哀慟,勾起無數的凄涼和遺憾。
“塵歸塵,路歸路,往事歸前生,貴人莫回頭了,且往前去罷。”引路的陰差說。
“朕,這一生走到頭了。”我嘆一口氣,踏上奈何橋。
望鄉臺前,往事一幕幕在眼前翻過,像是戲臺子上的一出出無聲的小戲。
“你是何人?從何處來?可有遺憾?你該哭的。”問話的人聲音和一張臉皆是二八年華,唯有一雙盛湯的手老的像枯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