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妥協了,她認命了。
又或許她也反抗不了。
或者更悲哀的是,她即便出了戲,想的愛的依舊是坐在馬上朝她射箭的男人。
所以,他也妥協了,他來到這個世界每一天都在妥協都在認命,因為他害怕死,活的如履薄冰,唯一的一次反抗也讓他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
他的結局也不過如此。
林錦榮的結局也終究如此。
娘娘,只有這個了,只能幫你求這個了。
楚決朝著遲晏伏地而跪,腦子里忽然劃過他和林錦榮第一次見面的模樣,后來他才知道,他和遲晏長得很像。
「陛下,出了戲真真假假誰都分不清,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了也遲了,奴才只勸您,你再恨娘娘也別親手殺她,即使有一天她死了,至少,不是因為您,就好。」
遲晏走上去,腳踩上他的脖子,他被迫倒在地上,臉埋進泥污里,他悶哼一聲卻沒有反抗。
時間久了,他早就忘了什麼是尊嚴,什麼是反抗。
「你還真是護主的好狗,原來故弄玄虛的就是為了給她求情,她也為你求情,怎麼?難不成朕不在的時候,林錦榮難掩寂寞,找了個替身來疏解?」
楚決僵住,他反應了好久,手掌撐在地面上,有了想反抗的念頭。
遲晏踩住他的手,狠狠碾住:「你以為,你能反抗我?」
楚決先是笑了第一聲。
緊接著楚決壓抑的笑聲又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響起,聽起來很刺耳。
「……你們都好可憐。」
林錦榮很可憐,林悅很可憐,遲晏……也那麼可憐。
他像是嘲諷,又像是感嘆。
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遲晏,眼睛里混濁,模糊,只有固定化的信念和臺詞。
他是反抗不了,遲晏又何嘗不是。
遲晏踢了他一腳才離開,聽見他在后面不死心地喊:「希望您不會后悔。」
遲晏的背影瀟灑的消失在幽長的牢房里,楚決靠在墻壁上,一邊哭一邊笑。
別后悔,別后悔,都別后悔……
【下】
他冷眼看著棺槨里的尸體。
楚決說,希望他不要后悔。
林錦榮是自殺。
滿床都是血,她的雙手垂在床邊,似乎向誰求救過,又像是在逃跑。
她的眉頭是皺的,身上還有溫度。
他第一個念頭是不可能,林錦榮怎麼可能自殺。
第二天念頭是,林錦榮罪有應得,因為她傷了林悅。
緊接著巨大的痛苦向他襲來,又是那種疼,壓制著他的思想,控制著他的身體。
他狠狠看著床上的林錦榮,雙眼布滿了血絲,只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莫名的力量壓倒在地,渾身顫抖。
眾人「娘娘歿了」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
林錦榮死了!是誰殺了林錦榮?是誰殺了林錦榮!
床沿邊上在滴著血,一路蜿蜒到地上,像是一條鮮紅艷麗的紅絲帶,可那并不美好,是血淋淋的破了禁制規則的代價。
遲晏迷茫又驚恐,他望著那張熟悉的臉,摘下了自己的帝冠,朝她走了過去。
大殿里忽然安靜下來,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君主近似癲狂的癡笑著,他們看不見的是他的眼淚,落在地上,融于血中。
每一步都很痛,每一步都很想她。
終于,他還是走到了她面前,他跪在床邊,想要伸手去觸碰她的臉,還未觸及,另一種更深更無盡的痛苦直擊他的心臟。
風很輕,掠過桃花樹,花瓣隨著風從窗戶飄進來,就落在了他身上。
是林錦榮,是林錦榮。
他慌亂地撿了那片花瓣,追著風踉踉蹌蹌地跑去了外面,桃花樹被風吹得搖曳,毫不吝嗇的灑落著花瓣,樹枝上掛滿了祈福的紅絲帶。
愿善良寬厚的皇后娘娘能渡過此劫。
諸如此類。
他目光掃過了什麼,神色一凝,邁著步伐朝桃花樹走了過去,他走到那條紅絲帶面前。
筆跡很熟悉,
上面寫著。
再也不見,遲晏。
落款是……
他伸出蒼白的手,拉下了那條絲帶,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可字跡已干,再多的眼淚也化不開。
手指撫過上面的字,頓在了落款處,上面寫著方方正正的「林錦榮」三個字。
「再也不見,再也不見……」
他重復著,靠在棺槨身邊,眼神渙散,像具失了靈魂的軀殼。
十天的時間,他仿佛走到盡頭了。
林錦榮死的第一天,他在鳳錦宮看了一整天的桃花,他告訴林錦榮,桃花開的很漂亮。
林錦榮死的第二天,他在樹下埋了桃花酒,他告訴林錦榮,酒是他親手釀的,放了很多果子。
林錦榮死的第三天,他親手給她穿上了嫁衣,戴上了鳳冠,他告訴林錦榮,她長得很美,可林錦榮沒有很高興,她的面色平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林錦榮死的第四天,他讓人做了棗泥糕,不好吃,他問林錦榮,能不能再做一次,林錦榮不回答,大概是生氣了。
林錦榮死的第五天,他和她說了好多話,她一個字都沒回。
林錦榮死的第六天,他想起了第一回見林錦榮,他在樹下接住她的場景,他問林錦榮,你還記得嗎?沒有人回答他。
林錦榮死的第七天,他不說話了,他就坐在她身邊,想到有趣的事情就笑一下,可他發現有趣的事情真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