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晏!快跟上!」
我走不過去,小桃子,你能不能回個頭,我就在這里,在你回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望著自己已經消失的手臂,真的很痛,感覺有人在一片一片切割他的身體,要讓他徹底消失。
因為他違背了他的信念。
錦榮啊……Ƴʐ
她從袖子里伸出手指,花瓣沾了秋風的冷意,打著旋兒滑過她的指尖,掉落在地上,她沒接到。
他企圖他哭的聲音她能聽到,可是她聽不到。
花瓣被她撿起來,收在手心里,她縮了縮身子望向他這邊。
他朝她伸出手,才發現自己的兩條胳膊都沒了,他居然沒覺得驚恐,他只覺得無能為力,他覺得痛不欲生。
林錦榮,我好想你,怎麼辦。
林錦榮的目光從期待到失望,最后絕望,她收回了目光,手心里的那片花瓣也隨風走了。
原來,即便她回頭,她也看不見他。
他們根本看不見彼此。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吶!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當他面對林錦榮,心里想的都是林悅的時候。
當他說著以前熟練的謊話,卻已經漏洞百出的時候。
當他厭惡、氣恨林錦榮的時候;
當林錦榮不再相信他的時候;
當他的厭惡變成徹底的拋棄;
當他親手射出那三箭,當他殺了枝紅,殺了孩子。
當林錦榮死的時候……
當林錦榮死的時候,當林錦榮死的時候,當林錦榮死的時候。
林錦榮死了?
怎麼可能。
他告訴自己,他愛的人是……愛的人是,林悅。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他不斷地問自己在哪里?在做什麼?說了什麼?
他在往前走,前面有光,他很聽話的一步一步地走,因為前面是光,所以他妥協了,一步一步一步走,前面的確是光。
就這樣,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個深淵。
他才意識到不是光,是深淵。
深淵很黑,有人曾經在這里掙扎痛苦過,她無助的哭喊「救救我!」
他望著深淵,縱身跳下去,四周的石壁上都是血,干涸的血跡上流著新鮮的血,一道兩道百道千道……
全部都是,全部都是林錦榮留下的觸目驚心的獨自掙扎的痕跡。
林錦榮……
林錦榮。
他叫著她的名字,林錦榮,林錦榮,林錦榮,林錦榮!
小桃子!我是阿晏,聽到我叫你了嗎?
她就靜靜地躺在那里,明明是林錦榮,卻聽不到他叫她,那不是林錦榮,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ŷƶ
明明他以前叫她,她都會回頭的。
明明以前他做錯什麼事,她都會站在原地等他的。
明明……明明……
「你愛的明明是林錦榮。」
他忽然回想起楚決說過的話,他的回憶被拉扯著,又回到了那間牢房里。
「難道陛下從未覺得奇怪過嗎?」
楚決似乎是第一次直視他,他的眼神平和淡然,從前對他的警惕與害怕通通消失了。
他坐在那張破舊的矮桌前,身上有數不盡的傷口,每日的牢獄之刑好像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精神上的痛苦,只有蒼白的臉和時而的咳嗽聲中判斷,他真的傷得很重。
「您那麼愛皇后,又如此厭惡貴妃娘娘,她走了豈不合您的意?」
「悅兒和林錦榮都求朕饒你一命,但看樣子你并不想活。」
楚決似乎是要揚起嘴角笑的,可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他捂住胸口,那里是中箭的地方。
遲晏偏過頭,他又想起了,那天射箭的畫面,心頭猛的一滯,有些刺痛,痛得他想逃。
「既然你不想活,那朕就殺了你。」
他轉身離開,楚決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讓奴才猜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聲音明明沒有任何起伏波動,卻偏偏牽制住了遲晏的腳步。
「應當是林悅出現之后,她出現之前,皇上當真也那麼厭惡娘娘嗎?如你所說,全都是虛情假意,利用愧疚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低沉著聲音,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這個死太監,是不是真不要命了!
可楚決還是不緊不慢,悠悠然道:「陛下總是在空白的地方站在不遠處看著一個人,就站在那個人回頭就能望見到地方。」
遲晏深深皺起眉頭,張開嘴想說什麼可什麼都說不出來。
楚決的目光也暗了下來,篤定地說:「你愛的明明是林錦榮。」
「混賬!」遲晏沖過去一只手就把他拎了起來,楚決臉上的訝異轉瞬即逝,他很快又平靜下來。
「朕愛的是皇后!你是想幫林錦榮說話,是想替她求饒,你不是林悅的人嗎?耍的到底是什麼花招!」
他把楚決狠狠甩到地上,瘦弱的身子砸在墻壁上,吐出一大口血,楚決用袖子擦著。
「這場戲,就您演的最差,您還不自知。」
似愛非愛,亦真亦假,時而戲中人時而戲外人,毀的整出戲人模鬼樣。
楚決仰著頭靠在墻壁上,深深嘆著氣:「她會逃,是不是說明,出了戲,她不一定會愛你?你會追,說明出了戲,你也沒那麼厭惡她。」
遲晏根本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楚決就像一個瘋子,一個理智的旁觀者,他在分析研究著他們,平靜又可怕。
楚決自顧自地笑起來,笑著笑著他就垂下了頭,腥苦的血液在嘴巴里喉嚨里有些難受,他想起了那天林錦榮慢慢收回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