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初三了。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我和枝紅相視一眼,都沉默下來。
下一刻,利箭穿過薄霧射在了馬背上,馬受驚揚起脖子長鳴一聲,連帶著馬車倒在了地上。
枝紅扶著我從馬車爬出來,楚決神色慌張的過來拉住我們:「走。」
我回頭看,霧散了些,隱隱約約的是混亂的馬蹄聲,是禁衛軍,是遲晏。
不知為何,我只有恐懼。
一想到會回去,會痛苦,又要聽遲晏的那些亦真亦假哄我的情話,我就恨不得跑得快點再快點。
可我跑不動,真的跑不動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后將我們團團圍住,我轉過身子,遲晏高高在上地坐在馬背上,穿著銀白色的鎧甲,還未退卻的月色映在他臉上,陰森,可怖。
那張我以前只看便能消氣得臉此刻也只覺得面目可憎。
他嗤笑地俯視著我們,像看著螻蟻一般。
楚決拿起地上的箭,用手做弓射了出去,將面前一匹馬上的人射倒在地,他快速上了馬,朝我們伸出手。
我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回過頭,走向了楚決。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選擇遲晏。
楚決望向我的身后,瞳孔倏地放大。
我也聽見了利箭劃破疾風的聲音,可我不想躲開,也躲不開,太累了。
「娘娘!」
我聽到枝紅聲音撕裂的叫我。
她撲到我身后抱住我后,周遭的一切都停了。
我愣愣地轉過身子,利箭穿透了她的身體,枝紅胸口滿是血,口中嗚咽的也在吐血,看起來好可怕,我扶住她不讓她倒下去,她卻極大地推開我。
「娘娘,你走,你快走!」
我順著那支箭看向馬上還保持拉弓姿勢的遲晏,他弓上的箭已經射在了枝紅身上,而那支箭原本對準的是我。
走!
快走!
我還沒回頭抓住楚決的手,遲晏的第二支箭就已經射在了楚決的胸口,鮮血一點點暈開,染紅了他一整片衣襟。
遲晏的箭術向來很準,當年先帝的圍獵場上,我站在一眾貴女當中,目光熱烈地看著我深愛的少年,奪了一個又一個頭彩。
或許箭偏離要害半寸,是遲晏給我的最后一個機會。
楚決咬著牙看著我,他的表情有些痛苦,那只手還伸著:「娘娘,走吧。」
我伸出手還是朝他走了過去,剎那間,我覺得腿上一痛,就半跪在了地上,利箭穿過我的腿。
真的很疼。
疼的人想哭。
我深深看了楚決一眼,看向倒在血泊中已經了無聲息的枝紅,最終垂下了手。
我仿佛才明白過來,仿佛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枝紅死了。
遲晏殺死了枝紅。
他或許還會殺死楚決,然后再殺了我。
不對,他第一個想殺的就是我……
眼淚糊住了眼睛,我抬眸想看一眼遲晏此刻到底是怎樣的神情,卻是模糊的。
眼前一片黑,我倒了下去,就倒在枝紅身旁,她的眼睛還睜得大大的,驚恐痛苦地望著我。
就在剛剛,枝紅還在跟我說,前頭就是她的家鄉,她要去摘柿子給我吃。
我想伸出手摸摸她,卻無能為力。
我放棄了,認命地看著昏暗的天空,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我身邊的人,我始終一個都守不住。
那天的畫面最后定格在慘烈的血紅色,而我腦子里的遲晏也早就面目全非,只有他沾滿鮮血,冷厲陰沉的臉。
11
是噩夢吧。
我想應該是。
「皇上,是否保下皇子?」
身旁圍滿了太醫和宮女,肚子也疼的絞在一起。
我胡亂想抓住什麼,沒什麼目的,就想抓住什麼東西。
一只溫熱的手抓住我,我看向他,遲晏憔悴得不成樣子,嘴唇慘白,仿佛比我還要痛苦。
他瞳孔里一陣迷茫一陣猩紅。
我轉過頭,我寧愿我已經瘋了,已經傻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我就是清醒地知道,遲晏殺了枝紅。
「皇上,娘娘腹中的皇子還能保住的。」
還能保……還能保……
我哭著看向他,孩子無辜,錯的是我而已。
想求求他,求求他至少放過孩子,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起身,放下床邊的帷幔,目光暗沉,對太醫說:「不保。」
……不保,果然是不保。
我就猜是不保。
我睜著眼睛平躺著,遲晏又過來握住我的手,失神地說:「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我懷疑瘋了的是他。
到最后,我甚至能感覺到有個孩子脫離了我的身體,他或許還沒成型,但我就是能聽到他的心跳。
他大概長什麼樣子呢?
會不會已經長出了手和腳?
會不會他也有思想?也有感應,知道是他的父親要殺了他?
他會不會痛,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想不想讓我哄哄他?
我錯了,我錯了。
我承認我錯了,是我的錯,有沒有人饒恕我啊!
能不能把枝紅和孩子還給我呢?
我錯在哪兒了啊?
有人告訴我嗎?
嘖,殿外什麼聲音那麼吵。
我捂住耳朵,是哭聲,是孩子的哭聲,哇哇大哭的聲音,難聽死了,吵死了。
「林錦榮,你在干什麼!」
我在干什麼?我哪知道我在干什麼。
「清醒一點!林錦榮,你再這樣朕一定會把那個楚決也碎尸萬段扔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