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我叫住她,詢問道,「梅師兄可曾來信?」
阿蠻道:「不曾,但女郎曾交代過咱們公主府的莊子上每人都添置新衣,銀子也給撫幼坊送去了,女郎,您別擔心了。」
我便合眼安睡。
23.
閉門思過無非三個月,陛下趁著過年免除了我的罪責,讓我趕上了年夜飯。
當今對我的偏愛是朝野皆知的。
如此大的罪責只換了不痛不癢的懲罰,大梁初立更是有著「麒麟兒」的美譽,秦國公主盛寵,滿朝文武都要避其鋒芒。
群臣宴上,文武和樂,更是有柔然的可汗為陛下敬酒祝愿,我多喝了兩杯,今年下了好大的雪,瑞雪兆豐年,想必明年會有個好收成吧!
除夕夜宴結束后便是祭天盛典。柔然平定,四海臣服,今日的祭天,典禮格外盛大。相比起前胤朝,大梁的底氣格外地足。雖然如今民間還有些微詞,但已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繁華盛景了。
過了年后,梅執風來向我辭行。過了個年,他又胖了,也不知如今馬是否還能馱得動他。
他笑得像彌勒佛一般,跟我說:「柔然平定,四夷降服,小師妹,為兄去那絲綢之路闖一闖,說不得再回來,比你這公主府的身家只多不少了。」
我見他面色雖然帶笑,行動卻仍有遲滯,便知曉梅公定然請了家法。只是他執拗至此,不肯退讓。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將準備好的金銀給了他,道:「之前你救我散盡家財,如今也不能讓你空著手走,這些錢拿去花用,若是有了麻煩,也可以去尋燕山關的人,在外錢財不珍貴,你且保住性命!」
梅執風不客氣地接過,對我道:「師兄是個俗人,比不得妹子志向高遠。我此行,短則數月,多則數年,你可得好好活著啊,別讓我回來只能找著你墳頭祭拜。」
我還有心思玩笑:「那得多給我燒點紙錢。」
梅執風對我拱了拱手,出門牽馬,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凜冽春寒中。
永安城開始熱起來的時候,我因府邸逾制被參奏,而青溪的存在更是給了政敵攻訐的理由。
青溪隸屬賤籍,我將他留在府中縱情聲樂,無疑是失德之舉。而沈英和站出來指認我私通大宛國,他拿出一個賬本,條條狀狀,清晰可聞。
能調運武器,能裁撤駿馬,能以次充好,也只有我這個兵部尚書能做到啊!
沈英和的指正成為了壓垮我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是太子妃——我嫡親嫂嫂的族兄,若非瞞不下去,他又怎麼會指認站在太子一方的我呢?
罪證環環相扣絲絲合縫,若非證據指向的是我,只怕我也要將此人下獄了。
陛下將奏折摔在了我的臉上,問:「吾兒可有想說的?」
我抬起頭,他看著我的眼睛中是濃濃的審視和戒備,或許今天才有,或許更早。
只恨我當局者迷,看得不清楚,如今著了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我俯身下拜:「臣無話可說!」
今日之事,不在證據,而在人心。
我知道自己是冤枉的,沈英和知道我是冤枉的,太子知道我是冤枉的,恐怕滿朝文武都知道我是冤枉的。
但是陛下默許了。
我是女子,世間怎會有女子稱帝?
可是世間又可曾有過女將軍?
我師承名門,盛權在握,百姓愛戴,如太子所言,我當知道什麼叫作功高震主。
陛下望著我,高大英武的身軀和殿頂的金龍迸發融合,成了扭曲的怪物,我早就不該將他當成父親的。
24.
陛下還是沒舍得殺我,將我外放,去了靈州。
靈州地處南方,偏遠而多瘴氣,民風剽悍。是個折磨人的好去處,從前多為流放之地,如無意外,將會是我后半生的居所。
臨行前太子來送我,對我溫和道:「阿玉,若有將來,我必保你一世富貴。」
我笑:「你們才是一家人啊,逮著我一個人欺負。」
太子:「阿玉,莫怪兄長,皇家無情,你珍重自身。」
我翻身上馬,道了聲:「后會有期。」
和我同去的府中人,只有阿蠻和青溪。
這兩個人我一個也不想帶著的,但阿蠻聽我說不帶她的時候哭了兩個日夜,最后我只能妥協。而青溪,我雖不知他為何要跟我走,只是也不介意再帶上他。
靈州民風悍勇,我雖被貶謫,卻仍有軍權,陛下命我帶走三百人,我挑了三百人,裝了糧草輜重,便一路南行。
沿路有匪患,我該打的打,該壓的壓,都是苦命人,若非活不下去了,誰也不愿意做傷天害理的勾當。我承諾給他們發軍餉,到了靈州給分發土地,幫助他們造屋娶妻,他們便死心塌地跟著我,也有人不信我,我便給了銀子,讓他們自謀生路。他們見了銀子,反而愿意跟我走,當我到了靈州之日,麾下已有千人。
我接管了府衙,清查積年的賦稅,又實地去查看百姓耕織。
靈州果真是貶謫居所,府衙破爛不說,還多瘴氣蛇蟲。
此地有深山猛虎,水中惡蛟,賊匪蠻人,年年水災更是將百姓逼得無路可走。
我望著蠻荒之地,心中不合時宜地想念著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