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覺出不對,紛紛逃竄,唯獨那人,許是無法行動,仍舊叫罵:「賊人,你可敢現身?我乃世家子,你這賊人安敢傷我?」
捂著發燙的額頭,我走了出來,夜色深沉,我也是看了許久才看出短刀穩穩插在他的小腿上,用我本就一團糨糊的腦子想了一會兒,便如拎雞仔一般將他提起。道:「吾乃秦國公主。」
他霎時間抖如篩糠,連句完整的話都叫不出來。我命他跟上我的步伐,帶我尋路回宮,他不敢不從,低眉順眼為我引路,只是小腿疼痛,刀刃未出,鮮血汩汩而出,可懾于我的淫威,不敢多言,連因疼痛產生的抽氣聲都能免則免。
其余世家子跑得慢的也被我留下兩個,見此慘狀不敢攙扶,瑟瑟發抖跟在我身后。我也并非有凌虐之好,便讓他們相互攙扶而行,待到陛下居所,卻見陛下身旁得寵宦官高量衡在外踱步,看著頗有些焦躁。
高量衡因著做事沉穩才被選入父親身邊,何故如此?
見我來了,高量衡匆匆下來,行禮道:「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我命他起身,他見這三位世家子慘狀,又見我形容狼狽,大為吃驚,還未說什麼,我便問:「大監在此何事?」
高量衡便不再問,只命人將那世家子帶下收拾傷口,又低聲問我:「殿下可曾與東宮起了沖突?」
我點頭:「起了。」
「您冒犯了東宮?」
「對。」
「哎喲,殿下,太子殿下回來的時候形容凄慘,被幾位郎官看到了,事情鬧大,如今陛下在殿中等您呢!皇后娘娘覺得不對,讓奴婢出來找您,也讓您有個準備。
」
我點頭微笑:「有勞大監。」
我并未收拾,入了殿中。
殿內倒有不少人,太子已經整理干凈,重新換了玉冠,只是被我削掉一縷頭發,還有打在臉上的傷是如何也消不掉的。
我納頭便拜:「見過陛下。」
陛下問:「吾兒何故晚歸?」
「臣射中一頭鹿,甚是疲累,淺寐片刻。」
陛下的臉色如何我看不到,因為我還低著頭,直至他命我抬頭回話:「你兄長的傷是你打的?」
我道:「是!」
有臣子斥責我:「殿下此舉,可是臧害儲君,居心叵測。」
陛下不去理會,問我:「為何?」
我道:「臣不明,太子對此事如何言說?」
又是那臣子:「太子是苦主,卻又要讓殿下威逼嗎?」
我笑,他們太子看不起女兒家,如今在自己的臣子口中被女兒家威逼恫嚇,果真世事殊異。也不知那清白太子心中又作何感想。
我直視太子,他忌憚我,我偏要同他作手足情深的兄妹,語氣親熱道:「阿兄,你為何不說出我同你究竟有何齟齬,惹得自家兄妹大動干戈呢?我和阿兄可是一母同胞相互扶持,今日阿兄怎得不解釋,卻要讓阿妹枉擔惡名呢?」
我頭昏腦漲,面色通紅,方才回來的時候便知自己燒得不輕,可如今滿堂的圣人臣子都無人注意,若是從前定要鬧個天翻地覆,如今卻也難過,心灰意冷,不欲多言,連太子說了什麼也沒能聽清楚。
陛下從長階而下,問我:「你可知錯?」
我耳中嗡鳴不止,壓根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只是強撐著說:「臣無錯。」
我大概是拂了陛下的面子,他很是惱怒,也不知說了什麼,我便被人拉下去了。
到了門外,聽著高量衡宣讀圣旨,冷雨淋在身上,我才知曉陛下賜了我廷杖。
二十廷杖,禁閉三月,罰俸一年。看似嚴重,實際也是不痛不癢,行刑的人自有一套法子,廷杖落得實在,卻卸了幾分氣力,打在身上不過皮肉傷,還有力氣能讓我罰跪。
只是我今日情緒驟然大起大落,又淋了雨,挨了廷杖,若是真在秋雨中燒成了傻子,太子想必也能供養我一生。
還是不甘心啊!
蕭皇后沖了出來,從來步履和緩的貴婦人在我眼中成了虛影,她顫抖著手將我擁入懷中,我心中茫然,合上眼睛,喚了一聲「阿母」。
22.
待我再醒來,卻已經在公主府中。
高量衡就守在外間,見我醒了長出一口氣,連聲說「菩薩保佑」。
我問他來此作何,他將陛下的圣旨給了我,特意恩準不必再跪。
我展開圣旨方知那日陛下為何作色。
彼時我高燒不愈,無力爭辯,世家一張巧嘴,卻將我謀害儲君,毆打良民的罪名定得死死的,只是太子終究不忍,為我說了話,免去我的罪責,世家子也知我此舉何意,更是沒有底氣,因此罪名定得大,可懲罰卻著實不夠看。
白先生為我診脈,捋了兩把胡子,對我說:「殿下,你的身體并無大礙,不過積年舊傷終究有影響,加之心緒起伏過甚,才讓你此次如此虛弱。你得好好養著啊!」
我以手墊在腦后,想起在燕山關醒來,我信口開河「莫如死了才算干凈」,如今一語成讖,當真人生兜兜轉轉,令人唏噓。
高量衡還在等著,我接了圣旨,真心實意道了聲「謝主隆恩」
。
兄長之事,父親未必不知道,只是我未見其受損。
如今想來,我還朝后的萬般榮寵盛權在握,也有補償之意。
既如此,我便對高量衡道:「秋狝之事,臣著實惶恐,大監且為我探視東宮一二,言阿妹定不負兄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