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跟著去的神仙里,要麼自己偷偷動了心;要麼就是有熟人犯了戀愛律令被罰;要麼,就是覺得王母太過苛刻不近人情。總之,都是來反對這條律令的。
看著殿內烏壓壓一群人吵鬧不堪宛如鴉雀嘰喳,王母皺眉扶額,有些煩躁。
壞了她的清凈。
連執扇侍女扇的風聲都染了幾分聒噪。
吵鬧。
王母還是退讓了,廢除了這個規矩。
但法不溯既往。之前受罰的神仙,維持原判不變。
已經消失的魂魄,也沒辦法再回來了。
這是大約十多年前的事情。
69
我是孟姐,我又去找閻王了。
我一進門,他就板著一張臉。我從他臉上讀出了四個大字:「不許求情」。
我當然不會求情。馬面說我長大了,我能分得清是非黑白。
「閻王,我想當熬湯大將。」我直說了。
閻王批閱奏章的手一頓,伸長了脖子問我,「你說什麼?什麼大將?」
「熬湯大將。」我重復道。
「你……」閻王的眼里閃過意外、難以置信、嫌棄和迷惑,我感覺他可以成為下一個扇形統計圖。最終,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執傘大將和掌燭大將身上。
我聽到了兩位大將瘋狂搖頭發出的衣服摩擦聲。
一如往常,他嘆了口氣,答應了我,「行吧行吧。那以后你就是熬湯大將了。」
「好!」目的達成,我轉身就想跑。
閻王叫住了我,「你等等。」
「啊?怎麼了?」
「公審的時候你就不要去了,去后殿休息。」
黑無常的公審定在了 13 號,也就是五天后,范夫人受刑的日子定在 11 號。
「為什麼?」我不解。
「你去干什麼?公審流程你也不懂。天庭要派神仙下來旁聽的,你過去了要是添亂怎麼辦?等結束了我把結果告訴你。
」閻王滿臉的嫌棄。
「哦。」
雖然聽著很不爽,但他說的是實話。
「公審那天,你也別上班了。就在后殿待著,別出門。」閻王補充道。
「為什麼?」
不讓去現場我可以理解,為什麼連班都不讓我上?我嘴巴撅得老高。
我還從未想過除了成為孟婆之外其他的可能。
閻王做出平時那副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樣子:「給你放假你都不滿意?你這丫頭怎麼這麼挑剔?」
可他的臉上閃過片刻不自然的變化,很僵硬,被我捕捉到了。
閻王垂下眼睫,微微頷首,被我發現他頭頂稀的頭發稀疏了不少。
「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說。
不容置喙。
「晚安,孩子。」他的聲音悶悶的。
「……晚安。」
70
橋中區的顧客數量又恢復了以前的水平,執傘大將和掌燭大將回閻王殿當差去了。
他們依依不舍的跟我告別,倆大老爺們哭得跟小媳婦似的,場面一度非常感人。
今天是 11 號,是范夫人受刑的日子。
說實話,我想去送送。
向西,紅色的「蒼穹」暗淡蒙塵,奈河水吸納罪惡變得渾濁。
那是橋西區。
我不能去。我記得,師傅和閻王都曾叮囑我,讓我不要去那邊。
他們說那是洗滌罪惡的地方。
71
我是白無常。
這地牢我已來了多次,依然適應不了這里潮濕的空氣。
我提著鴨腿,正在思考如何將它遞給被鎖住的范兄。
「那是什麼?」他的聲音還是很嘶啞,但沒那麼憤怒了。
平靜了很多,也可能是麻木了。
「鴨腿,孟姐托我帶給你。」
「我這樣該怎麼吃?你喂我?」
就在我考慮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時,范兄打斷了我,「算了,你放在旁邊吧。
等飯點到了我再吃,會松綁十分鐘。」
我放下提籃。
「范夫人今日受刑。」我還是告訴他了。
「我知道。她是不是不讓你去送她?我知道的,她就這個性子,不讓任何人看著她走。」范兄的聲音帶著哽咽,臉上強撐微笑與那獠牙相配顯得猙獰。
送去孤獨地獄,基本不可能再出來了。她會一直在那里忍受孤獨之苦,直至魂銷魄散。
「孟姐怎麼樣了?好久沒有見過她了。」
「她很好。」
「那就好。」
我席地而坐,決心再陪他一會兒。
「她是在所有人的希望中誕生的孩子,地府第一個生命。」范兄聲音柔和,又帶著悲傷。
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麼。
范夫人在世時,是懷過孕的。可惜在一個悶熱的午后,他們的孩子沒保住。
他們想要個活潑可愛的女兒。
「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吧。我受審的那天天庭會派人來……」
「有時候我在想,我的女兒……」他的眼神縹緲,突然亮了一下,「我也想過,要不要干脆認她當女兒,可我看起來沒比她大多少。而且……要是真的認了,可就跟你差著輩分了。」
我故意咳了一聲,示意他噤聲。
「還有心情調侃我?」我問他。
范兄的嘴角動了動,鋒利巨大的獠牙突在嘴外,我勉強看出他是在笑。
「以后你自己去找人家吧……孟婆湯是什麼味道呢?聞起來倒是挺香的。上回讓我喝,我只喝了半碗……結果還是沒記住味道。」
「你放下了嗎?」我問。
「現在這個時候,放不放下還有什麼意義。你很關心這個?三娘已經走了……說起來,還是我連累了她……」
「你好好活……留著,別步我后塵。」范兄的語氣突然嚴肅。
「嗯。」
72
我是孟姐,今天的我也在敬業的熬湯。
白無常來了,我原以為他會去送范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