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情絲而亡,我斷不會讓她的孩子步她的后塵。
我會讓這個孩子成為最優秀的孟婆,最無情的女人。除了執掌奈何橋、熬煮孟婆湯,其他的事情,這孩子一概不用明白。
「師傅,長生殿是哪里?」小孩子總是有很多問題。
「什麼長生殿?」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詩里頭寫的。」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我呵斥道。
那孩子神情低落,眼里滿是委屈。
那雙眼睛越來越像她母親的了,藍澄澄的,比海水更清淺。
我偏過頭,不去看她。
人世間的情愛,你不用知道。
64
「你是月老?你看著可不老啊。」數十年前,閻王對著一位初來地府的天神說道。
「我當然不老,神仙怎麼會老!叫月老那是尊稱,尊稱你懂不懂?」年輕的月老叫喊道。
「我當然懂啊。其他人叫我閻王爺,我也不是老爺爺。可……」閻王皺眉,「你這個名號確實讓人誤會。月老月老,那不就是月下老人嗎?」
「是嗎?」月老睜大眼睛看著他,似乎信了他的說辭,「誒那你說我叫什麼好?」
「呃……月娘?」
「不要!太隨意了,聽著一點兒也不厲害。」
「你要厲害一點兒的?還要聽著年輕。那……我想想……月姐?」
「月姐?」
「以后就叫你月姐吧,如何?我們這兒管厲害的女人都叫姐。」
「這……也行吧,比月老好點兒。那我就是月姐了。」她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月牙。
那是他們的初識。
從那時起閻王便記住了這個鮮妍明媚的女孩子。
明艷的紅衣,純凈的藍眼睛,熱烈而濃郁。
這算不算見色起意?
65
這段戀情沒有瞞過天庭,王母知道了。
王母先是逼迫兩人分開。
他們分開了一年多,感情卻隨著距離的遙遠愈發濃烈,像濃醇的烈酒。
相隔天地,他們深深思念著對方。
本是兩人共同受罰,都被壓在山下。可月姐去找了王母,最終的結局變成月姐灰飛煙滅,閻王安然無恙。
閻王從地府一路往上跑,越過人間,直上云霄,沖撞南天門,終于在刑場找到了月姐。
已是無力回天。
月姐只剩最后一縷魂了。
他淚眼婆娑,問月姐為何這麼傻。
月姐說,地府的陰司和亡靈都需要他。除了閻王,無人能治理陰曹地府。而紅喜神不過是遵照婚牘牽線罷了,誰都能干。
月姐顫抖著從懷里摸出一個花里胡哨的鏡子,放在閻王的手心,鏡子上還有她的體溫。
這是當年閻王給她的通訊工具,也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女兒。那是在被迫分離的時候她偷偷生下的,瞞過了天庭。
女兒,還需要人照顧。
66
天庭,是無數凡人與妖仙向往的地方。
隱至云霧,縹緲無形,道是頓悟通靈之人方可得見。
金碧輝煌,流光溢彩,道是圣潔之至不染分毫塵埃。
那是離光最近的地方。
即便是刑場,也是瑩潔的漢白玉磚石鋪作臺面,四根金色的柱子屹立四方,雕龍畫鳳,熠熠生輝。
白金色的圣光普照萬物,不可玷污,不可侵犯。
沒有一絲血腥味,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一片浩渺空闊真干凈。
閻王在那空蕩蕩的刑場呆坐了好久,好久,置身白茫茫。
他的手里緊緊攥著那面鏡子,眼里卻是空洞無神。
67
「為什麼神仙不能談戀愛呢?神仙也跟凡人一樣有感情啊。
」閻王偏殿的一個員工說。
「這個……神仙那是能長生不老的,凡人不行。那這得到了,就必須得失去點兒什麼,哪能什麼好處都給占嘍。我瞎說的,不知道王母是不是真這麼打算。」另一個員工回答。
「唉,女人何苦難為女人。」一個員工感嘆。
「此話怎講?」
「我可聽說了!那王母娘娘是女人,紅喜神是女人,之前山下壓的神仙也是女人。這何苦呢?」
「此言差矣。本來咱們閻王爺也是要挨罰的,是那紅喜神深明大義,替我們地府小吏考慮,一人扛了罪。」
「義氣!是條漢子……不對,是……是個姐!」
「那前頭那些神仙怎麼算?」
「好像人家對象是個凡人。天條只管神仙,不管凡人。」
「誒誒誒,可別說了!萬一叫閻王爺聽見傷心咋辦?走走走快工作去!」
天上的員工也有議論的。
「你們見沒見過那紅喜神,漂亮嗎?」
「漂亮,仙女能不漂亮嗎?」
「怎麼為著一個陰司處死了神仙,這令怎麼下的。」
「這話可說不得!娘娘親口下的令!」
68
坊間常常流傳與神仙相關的故事,人類對天庭的想象與探索從未停止。
凡人偶遇神仙,凡人遵循神仙指引平步青云,凡人建功立業入了《封神榜》,凡人與神仙談情說愛……
也有凡人對抗神仙,比如下面這個故事。
嚴格來說,主角不完全算是凡人。他是凡人父親與神仙母親生下的孩子。
他的母親因為違反天條被壓在了華山下,與丈夫兒子從此分離。那孩子漸漸長大,堅韌聰慧,學得一身本領,終于劈開大山,救出了母親。
這是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
民間流傳的版本與神仙記憶里的版本有一些出入。
在眾神的記憶里,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時刻。
沉香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帶著一眾神仙去了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