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著臉頰嘆一聲氣,怨不得她能哄了陳璟的心去。
我娘先前總說我瘦下來以后眉宇生得太英氣,鋒芒過盛,倒怕我折了福氣。
我笑她多心,現在想來,卻也有一番道理。
可不是大豬蹄子就喜歡這樣柔柔弱弱,能激起人保護欲的美人。
比如陳璟攏到宮里去的那位李美人。
陳璟還沒選秀,滿宮里只這一位妃子,從宮女晉升的,但從未侍寢。
我當時吃味了幾日,氣得要緊,又覺得陳璟只是單把人當花瓶觀賞,百思不得其解。
琢磨了半天得不出個結論,現在確定了。
原來那位清水芙蓉與徐依依如出一轍,專用來睹人思人的。
我又嘆一口氣。
嚇得小薔手上拿的步搖墜子叮叮咚咚撞成一片。
我壓下手,告訴她無事,繼續梳妝。
話說這徐依依在裝扮上是真的簡潔。尋出來的衣裳全是素色,發髻上的花釵步搖也盡然是最基礎的樣式。
朝她梳妝匣一看,扒拉了扒拉索性全倒出來。
哈。
就這麼幾只單釵,步搖晃個墜子就算這里不可多得的繁復款式。
想想我那匣子里金澄澄銀晃晃一片,果然與她太不同。
早知道陳璟就喜歡這清湯排骨,我何必大費周折去請梳頭婆婆,學施妝之法,鍛打最時興的金玉首飾往自己頭上貼。
只為以最好的樣子落在他眼里。
現在得了這「天然去雕飾」的真諦……算了。
他不配。
小薔怯生生請示我:「小姐……梳妝好了。王爺還在外面等著……」
我點點頭,好,走。
抓著桌上散落的釵往匣子里丟,卻聽到了「篤篤」
的中空聲音。
暗格?
我忙拿來那匣子細看,又敲一敲,果然是有一層隔板在的。
我現在沒心思猜怎麼打開它,只對小薔吩咐:「拿把小錘來。」
鑿核桃的小銅錘,在我的蠻力下生生把隔板鑿了個稀爛。
那里面躺著的……也只是一支單釵。我看著卻分外眼熟。
這釵……她怎麼還留著?
5
丞相府。
陳絢陪我進門。
母親身邊的良瑾姑姑一臉漠然把我們攔在門外。
「夫人還在午睡,不見客。」
她是不想見徐依依。
我雖有些失望,也不好再堅持。道了句謝,便戀戀不舍地轉身離開。
母親這些年來始終對徐依依抱有成見。
但誰又能對自己夫君的私生女毫無芥蒂呢?
若不是御賜的婚姻難離散,若不是為了我。
只怕母親是絕不肯吞下這一口氣的。
只是父親雖然行事不仁,但對我絕對算悉心教養疼惜。
事情已經過去多年,我不存偏幫之心,也是受道德和親情裹挾,無法冷面怒斥,站到與父親完全對立的一面。
我們去了父親書房。
父親正在提筆習字。
筆下所言不過詩經二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父親。」
父親頓住筆。
「依依。」
他走過來摩挲我的頭臉:「讓你受委屈了。」
我袖里的拳頭一下子攥緊。
「是依依不好,胡亂行事,還害姊姊丟了孩子——」
父親打斷我的話。
「你不用在意這些。她那是咎由自取。」
我像是被一雙冰手扼住了脖子,窒息到要說不出話來。
我總為父親開脫,覺得他不來宮中看我,是政事繁忙,阻隔太多,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是真的不在意。
那所有對我的那些好,所有的體貼關懷,便都是裝出來的嗎?
我難道不也是他生養了十八年的女兒?
陳絢在我身后扶住我:「岳父大人言重了,依依重情,顧惜阿姊也在情理中。」
「唉,依依便是心太柔。」父親握住我的手,「凡是依依想要的,為父必雙手捧了來,助依依達成心愿。」
他又搭上陳絢的肩:「依依這些年不容易。你必得真心疼惜依依,絕不可讓她受半分委屈。」
陳絢笑笑說:「當然。」
6
離了相府,我還是覺得指尖冰涼。
父親的真實心思,若不是換了皮囊,我可能一輩子也看不清。
原來女兒也不是一樣親,原來他自始至終愛的,只有徐依依一個。
我扒著窗棱子發呆,身邊的陳絢歪歪斜斜靠在一旁。
他隨手叩叩內廂。
「說吧,你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下一步的計劃?
他和徐依依究竟在盤算什麼?
腦子里面飛速運轉,想著找些什麼模棱兩可的話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