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出生,幼年喪母,七歲離京孤身去往北疆,僅是聽其種種遭遇便覺驚心,方知他如履薄冰的日子實在不易。
成親那晚本是洞房花燭夜,高燭紅帳,滿堂喜紅,我戴鳳冠著霞帔神思緊張地坐在新房等他,想著待會兒見了他該說什麼好,在心中編織了無數語言,喃喃練了幾十遍的話,到頭來他一句早些休息便堵住所有呼之欲出的期盼。
他一言不發地出了房門,留我獨守空房。
成親后除了回門那日見過他,我整日見不著他人,就是偶爾見了也只是匆匆一面,連話都說不上。
那日一早,我向府里的人打聽他的去處,聽說在書房,我立即吩咐婢女準備食材,親自下廚燉湯,在火爐邊守了兩個多時辰。
不曾想他竟會懷疑我下毒,原以為我和他就算沒有感情,可夫妻一場,至少會有信任。
我質問他,他言語鑿鑿,毫不留情,便知曉是我奢望了。
這日后,我刻意躲著他,每日都待在自己的院落與養的貓為伴,我知曉他也在故意避開我,因此我們倆就算同在東宮,也難以見面。
東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明明只隔了幾道墻,數條長廊,我們卻好似活在兩個世界。
清明節我去青云寺祈福,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婢女照看好那群貍奴,萬萬不能讓它們離開我的院子。等到翌日回東宮,還是出了差錯。
聽下人說是玉霄半夜躥進他的院子,哀嚎了一晚,趕都趕不走。
想起當初在慕家初見,李明謙曾說過,若有下次,定不會客氣。
此次事態嚴重,只怕他不會善罷,因此見到他的第一面,我問的是玉霄在哪?
彼時他坐在臥房正中的紅木八仙桌旁,由成錦為他上藥。
聞聲后,他微瞇了眸子笑意涼薄地看著我,嘲諷般地勾起唇角,冰冷的語調如萬年不化的玄冰,“太子妃是覺得,本宮還抵不過一條貓是嗎?”
我略一抬眼,這才看清他的樣子,上半身幾乎滿是紅疹,很是駭人。
此前只聽成錦說過一次李明謙對貓毛過敏,沒曾想會如此嚴重。
我心頭惶惶不安,忙低頭認錯,“此事確是妾身考慮不周,殿下若要治罪,妾身愿意一力承擔,但求殿下不要傷害玉霄,它……”
李明謙一掌拍在桌上,打斷了我的話,聲色俱厲道:“夠了,本宮就算再不擇手段,也斷不會同一只畜生計較。成錦,你告訴她,玉霄到底是生是死?”
成錦停下手里上藥的動作,立正了身子恭敬地稟道:“太子妃放心,玉霄沒事,殿下沒傷害他,只是差人送回了慕府。”
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愧疚感緊接著涌上心頭,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他,不覺喉間一哽,喑啞地道了句,“妾身謝過殿下。”
不久后,我將院里所有的貓都送回了慕家。
他辭了早朝抱恙在家,一連休息小半月病情才好轉。期間我為彌補過錯,每日都下廚照顧他的飲食,我知曉他不放心,用膳前我都會先淺嘗一口。
漸漸地,我和他的關系也略微緩和,卻也只是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表面關系,平日見面的次數依舊很少。
沒有貍奴的陪伴,日子變得枯燥乏味。
我也鮮少回慕家,若是三天兩頭便往娘家跑,難免生出一些對殿下不利的風言風語,他是太子,不能出絲毫差錯,更不能落人口舌。
夫妻本是同林鳥,一旦太子出了事,我作為太子妃,也將和他同甘同苦。
再則阿耶若知曉我在東宮受了委屈,他定會替我鳴不平,上疏彈劾他又或是勸我們和離接我回家,不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是我所愿。
他在朝中本就孤立無援,我不想連慕家也成為他的敵人。
嬌嬌及笄那年回到京城,有她常來東宮陪我,陰翳的日子仿佛漏下幾縷霞光。
她總說我活得太沉悶,沒有朝氣,我何嘗不羨慕她的開朗樂達。
我本就不似她那般不拘,嫁到東宮兩年,就是有棱角也磨平了。
一年后,圣人將她賜婚給顧家三郎顧瑾,打那以后,她來東宮的日子也少了。
05
我和顧家的關系稱得上敵對,朝中人盡皆知,就連皇帝也信以為真,因此他有意賜婚顧慕兩家,企圖緩和我們的關系。
賜婚前,他曾將我單獨叫去御書房試探我的心思,我只道婚姻大事素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言外之意,他問錯了人。
他也沒再多問,放我離開。第二日早朝,便宣了賜婚圣旨。
前一晚我暗中找到顧瑾告知他這個消息,想問他對這樁婚事的看法。
聽完后,他眉頭輕挑,面上無甚情緒,只玩世不恭地道了句,“既然已成定局,我也沒甚好說的,娶個女人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她一個嬌嬌弱弱的深閨女子總不能吃了我,我顧瑾可是京城小霸王,這世上還沒有能讓我吃癟的人。
不過做戲總該做全套,你且等著瞧。”
若是他知曉自己幾日后將因此罰跪祠堂,只怕怎麼也說不出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