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人馬前去追擊,至陰條嶺才發覺中了圈套。
將突祿真斬于刀下后,萬千箭矢自山頂破空刺來,那些殺手很明顯是沖著我來的,危急時刻顧玄及時趕到,替我擋去致命一箭。
后來回京,我和顧家查出埋伏于陰條嶺的殺手是余家人。
余家不愿我回京同李明景爭奪皇位,便想借刀殺人,先是給朔北傳遞假消息送城防圖,朔北失敗后,又埋伏于陰條嶺,欲做出我死于朔北人手里的假象。
千算萬算,他們沒有算到顧玄會舍命救我。
顧玄生于北疆,長于北疆。
我記得他說過,他這輩子最想做的不是去溫軟的京城安守富貴榮華,而是馳騁疆場守好大齊錦繡江山。
回首萬里山河,故人與世長絕,滿座衣冠似雪。
顧玄永遠留在北疆雪山,無緣再見大齊的錦繡山河。
余家欠我兩條人命,我欠顧玄一命。
此后我發誓,不論付出何種代價,哪怕以命相抵,也要手刃仇人,叫余家血債血償。
元武二十四年初,朔北對大齊稱臣,為表誠意主動獻上五座城池,簽訂永不侵犯的盟約。
大軍班師回朝,至京已是春末。
皇帝追封顧玄為鎮遠將軍,對顧家賞賜頗豐以示安撫,我和顧家上下也假意反目成仇。
同年秋,下詔立我為太子,又任命慕柏知為太傅,教習我文治。
02
我是大齊太傅慕柏知的長女,名喚慕窕。
生于元武八年,時維九月,節屬白露。
阿耶常說,我的性子像他,靜若安瀾,嬌嬌的性子像阿娘,動若脫兔。
大抵受阿耶影響,我自小就喜詩書,阿耶也常以圣賢書教導我。
別的閨閣女子大多讀《女戒》、《女訓》,我念四書五經。
自嬌嬌被送去青城山,我每日除了在閨中念書習琴做女紅,僅有的樂趣便是逗貍奴。
一開始只養了兩三只流浪貓,時間一長,有的誕下崽,院里的貓也就越來越多。它們的毛色或白或黑或灰或橘黃,又或雜色,性子也不一,或懶或傲或怯,每一只都有自己的名字。
說起來,我和李明謙相識,也和貍奴有關。
我記得那日正值秋分,天陰沉沉的,烏云壓頂,似有大雨欲來。
一只出生不久的小貓崽爬上房頂,數次探頭不敢下來。
這只貍奴喚玉霄,怕生,膽小卻性子躁,輕易不讓觸碰。它于青瓦脊蜷縮成白絨絨的球狀,像極了雪球,淺藍色的瞳孔縮成一條線,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擔心下人毛手毛腳地會傷了它,也怕它受到驚嚇撓人出什麼意外,便喚人取來木梯,親自去抱它下來。
幾名婢女在下面扶著梯子,仰頭叮囑我小心。
刺繡長裙沒過腳背,每往上走一步都要提一次裙擺,很是礙事,我只能緩慢往上攀爬,離地面越遠,懸在半空越膽戰心驚,好在順利攀上去。
登上最后兩級木梯時,距離貍奴只有一臂之隔。
我輕聲喚它的名字,一手緊緊抓住木梯,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夠它。
它像是受了驚,全身都在細微的顫抖,滿眼抗拒地往后退。
我繼續耐著性子喚它,等了許久,總算將它安撫下來,輕輕地撈入懷里,軟乎乎的一團很瘦小。
下梯時,因要騰出一只手抱它,沒有多余的手提裙擺,免不了有些束手束腳。
即便我很是謹慎,還是不甚踩中裙擺,往后跌了下去。
我認命地閉上眼,雙手本能地將貓護在懷里,等待墜地那一刻的痛感襲來。
頃刻間,我感覺到腰間一緊,耳邊風聲嗡鳴,一陣天旋地轉,再次睜開眼時,雙腳已經穩穩站于地面,只是內里依舊心驚肉跳未能平復。
救我之人是名男子,彼時我還不知,他就是太子李明謙。
我和他近在咫尺,那雙清冷澈亮的瑞鳳眼,透出少年人不該有的深沉和晦暗。
在我愣神之際,懷里的貓驚聲尖叫,掙扎著一躍落地。
我也趕緊往后退了幾步,隔開一段距離,正琢磨著開口道謝,卻見方才救下來的玉霄被另一名侍衛裝扮的陌生男子掐住脖子提在手里。
玉霄吊在半空,渾身毛發聳立,喉嚨發出嘶嘶的吼聲。
那侍衛走到男子身邊,俯身恭敬地道了聲,“方才這畜生險些抓傷您的手,可要屬下一刀宰了它?”
說著,他已經將右手按在懸掛于腰間的劍柄上,仿佛只待他一聲應下,下一刻便會血濺當場。
我身邊的大丫鬟秋梧擔心玉霄出事,情急之下口無遮攔,“大膽,你們是何人?擅闖也就罷了,這可是我家姑娘養的貓?豈是你說殺就能殺?”
侍衛不甘示弱,語氣森冷,“你才大膽,這位可是當今的太子殿下。我家殿下對貓毛過敏,若是有個好歹,就算你有九條命都不夠死。”
“太……太子……還請殿下贖罪……”秋梧目光一震,嚇得失了神,嘴里囫圇不清地說著,伏跪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子回京雖有數月,我卻常年待在深閨不聞窗外人,不想今日會在自家后院遇上。
日前阿耶被圣人加封為太傅,他大抵是來找阿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