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顧公子已經許久不曾來這兒了,不過顧公子放心,房間隨時都給您留著吶。”
“媽媽當真有心了,那就這樣今兒個還是老地方,至于姑娘嘛,也還是那幾位。”
說完,我掃了一眼坦蕩蕩的顧瑾,旋即將錢袋往老鴇手里一擱,她笑顏如花領著我們去雅間,又回頭喊小廝去叫姑娘應席。
我們坐下不多時,便陸續進來了三位妙齡女子,看上去較我長一兩歲,三人一字排開,看見我后,無一不露出驚詫之色。
老鴇不知同三人低聲說了什麼,便離開了。
粉衫女子手腕上掛了一個細長的錦袋,微微露出一截白玉管,應該是只玉笛,她打量我幾眼后,輕笑著開口,“想必這位就是太傅之女,顧大人的夫人,慕娘子?”
進來時,我并未同老鴇說明身份,沒想到她卻一猜便中。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了句:“難道你就不懷疑我是他的外室?”
“無需懷疑。做我們這行的最先學會的就是察言觀色,單看顧大人的眼神就知曉。”另一位白衣女子插話解釋,“他滿眼濃情跟蜜似的,化都化不開。京中傳言顧侍郎懼內,能夠讓他的目光如此專注于一人,大概也只有顧夫人你了。”
“是嗎?”
我轉頭看向顧瑾,正巧撞上他投來的熾熱目光,他得意地沖我挑了挑眉,似是在為自己的潔身自好向我邀功。
忽覺臉上一陣燥熱,心跳也隨之劇烈了幾分,我忙移開眼。
一直默不作聲地綠衫姑娘也開口打趣,“顧大人帶夫人來這兒若是秀恩愛給我們姐妹看,我們可不買賬。
”
我搖頭,“談情說愛多俗,不如咱們談錢?”
顧瑾大約想開口反駁,被我瞪了一眼,沒敢多話。
三位姑娘異口同聲,“怎麼個談錢法?”
“你們可會推牌九?”
“難得夫人不嫌棄我們的身份,自當奉陪。” 粉衫女子道。
其她兩人也沒有反駁,陸續坐上桌。
顧瑾則被我攆走,坐一邊閑著,順便給我剝顆葡萄吃。
幾圈牌下來,有輸有贏,我也知曉了她們三人的身份。
粉衫女子名喚秦若昭,善笛,白衣女子名叫蘇玉娘,善箜篌,綠衫女子喚作林箐箐,善彈唱。
三人入平康坊皆是無奈之舉,要麼被人販子拐賣,要麼被家人送進來,她們初入平康坊時,還不滿及笄之年,相同的是都曾得顧瑾相助,才得以在這渾濁之地保全己身。
回到顧家已是亥時初,剛下馬車便瞧見守在門口的顧家耶娘,他們得知我們去了平康坊,把顧瑾狠狠數落了一通。
我想替顧瑾解釋,還沒等插上話,就覺得肚子傳來陣痛,完全走不動道。
顧瑾嚇得臉色一白,慌慌張張地將我一把抱起來,健步如飛,耳畔聽見他們在喊穩婆。
很快我就被放在軟床上,痛意更甚,我使出力氣拉住顧瑾的手,抬眼看著他,“別走,我怕……”
都說女子生產就如去鬼門關走一遭,去年中秋,我親眼見到阿姊生產時痛不欲生的模樣,還有阿娘就是因生我難產而死。
我這人自小嬌氣得很,怕疼更怕死。可如今我甘之如飴,我只怕再也醒不來,只怕看不見他最后一眼。
他蹲下身緊緊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輕輕撫上我額頭,滿眼擔憂,溫聲道:“好好好,我不走,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陪著你。
嬌嬌不怕,為夫會一直陪著你。”
“嬌嬌不怕……”
聽著他溫暖的聲音,我心中的恐懼減輕不少,頭腦卻愈發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聽得一聲清脆的啼哭聲后,我終于放心地閉了眼。
05
月上中天,燈火通明,但見滿院紅綢,陣陣喧囂自前院傳來。
我所處的地方有些偏僻,冰清水冷的,抬眼辨認四周的環境,假山綠蔭環繞,亭臺水榭,湖水漾著粼粼月光,晃眼得有些不真切。
好一晌才反應過來,這里是太子府的后花院,布置同當年阿姊成婚及其相似。
我很是不解,為何會來到此處。
難道阿姊出事了?
擔憂之際,驀地聽見身后不遠處的竹林里傳來青澀慵懶的少年聲,竹林里好似籠罩了一層輕紗薄霧,不管我走多近,始終看不清少年的面目,只覺聲音莫名耳熟。
“喂,你是誰家的小丫頭?小小年紀不在閨中學禮儀,卻是跑這兒當起酒鬼來了?身邊也沒個人下人照應,一會兒跌進湖里,小心做水鬼投不了胎。”
“呸,你這人長得倒是人模人樣,說話怎麼如此難聽,你才投不了胎。我可是當朝太傅之女,太子妃的嫡親妹妹,我叫慕窈。”
年幼的我懷里抱著酒壇,癱坐在地上,滿頰紅暈,顯然是喝高了,搖了搖頭又迷迷糊糊地問了句:“你又是誰?”
回憶如潮水涌來,那年我十二歲,因阿姊成婚初次回京。
那晚不知怎的就喝醉了,我只依稀記得要去找阿姊,可東宮太大,曲曲折折,彎彎繞繞,我迷了路,之后便索性坐在原地等丫鬟找過來,清醒過來已經身在閨中,早將此事忘了個干凈。
“我是誰?”少年重復著念了一句,似是輕笑了一聲,“那你可記好了,我只說一遍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