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不過三個月,我自問和他的感情還沒到至死不渝的地步,他也實在沒必要為我如此。
直到這一刻才知,我低估了他,低估了他的對我的感情,亦低估了他對感情的忠貞不渝。
走出禪房只覺恍惚隔世,虛空月已下西廂,如墨的天色被沖天火光染紅,幾乎整個內院都燃燒起來,恰好是我和阿姊居住的禪院。
我被顧瑾放下來坐在冰涼的地面,瞧見另一端阿姊的房門緊閉,手攀著一旁的菩提樹掙扎著站起來,“不好,阿姊……阿姊還在房里……”
此刻我好后悔當初在青城山沒認真習武,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我急紅了眼思緒如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救阿姊出來,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姊葬身火海。
正當我手腳并用想要爬過去,卻聽得身后傳來砰地一聲悶響,回頭只見顧瑾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前所未有的恐慌密密麻麻地懾悸心頭,猶如洪水猛獸將我的理智頃刻間吞沒。
“顧瑾,你別嚇我……顧瑾……”我歇斯底里地喚著他的名字,手指探過他微弱的鼻息后,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
“阿姊……”
我轉頭看著火勢洶洶的禪房,明明近在眼前,卻沒有力氣阻止眼前夢魘般的事實發生,仿佛看見從漫天貪婪肆意舞動的火蛇中開出一朵朵名為絕望的泣血杜鵑。
正在這時,李明謙帶著士兵來了,我忙不迭地告知他阿姊還在房中后,他沒有聽完便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其余的侍衛紛紛找水來滅火。
不知過了多久,李明謙再次出來時,一身染血的玄衣被燒焦灼,懷中還緊緊抱著阿姊,出了房門還沒走幾步身后焦黑的廢墟轟然倒塌,李明謙也應聲倒了下去,幸得侍衛眼疾手快將他們扶住。
14
顧瑾醒來是翌日傍晚,我們已經回到顧家,公婆來看了顧瑾,阿娘哭了一場,最后公爹不忍她傷心帶她離開了。
房間里只剩下我一人守在他身邊,他醒來時,大抵正瞧見我坐在床邊默默擦眼淚。身后冷不防地傳來他微弱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才知他已經自個兒撐著手坐起來。
“我這不是還沒死,你就等不及哭喪,怎麼著?急著改嫁?”
我擔心他擔心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他卻還有心思開玩笑,這個人怎麼如此討厭,不會說話就閉嘴。
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浮現云淡風輕般的笑容,我哭得更厲害了,兩行熱淚止不住地落下,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后怕得緊。
“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真丑。”他抬手彎了彎食指輕輕刮過我臉頰的淚痕。
我沒答話,丑便丑吧,只要他能醒來。顧瑾不會武功,那日他卻冒死去青云寺救我,就是我哭瞎這雙眼,他也值得。
李明謙和阿姊被禁軍帶回皇宮,宮中的御醫給兩人看診,說是沒有性命之憂,只是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寺院縱火一事,是四皇子李明景帶領舊部一手策劃,他本流放去往嶺南,卻在半途被舊部劫走又失蹤了數日,直到他暗中返回京城。
京城守衛嚴密,他便來了招聲東擊西,暗中派人擾亂京城的守衛刺殺李明謙,明里又派人對青云寺下手。
那日李明謙來青云寺不久后又匆匆離開,便是得知李明景被劫走的消息。千防萬防,最后還是被李明景安插在軍中的細作得手。
火燒青云寺那晚,細作被禁軍抓住后自盡,李明景也以蓄意謀殺儲君和太子妃并罰獲罪下獄,只等著李明謙醒來定罪。
李明謙雖受了重傷,可到底是習武之人身體底子好,回宮第二日早晨便醒了,緊接著便下旨三日后將李明景處以極刑。
行刑那日,我和顧瑾又進宮看了阿姊,她還是昏迷不醒。
李明謙將奏折搬進了她的寢宮,一邊批折子,一邊守著她,時不時停下手中的朱筆看著阿姊發呆,直到折子上氤氳了一大團紅墨才回過神來。
要說恨李明謙,在他不顧自己生死沖進火場救阿姊出來時,便已經消散。可他的真心來得太遲,不知道阿姊的真心是否已經消磨殆盡,是否還能接受。
“殿下可曾后悔?”我問。
“你說的是那枚香囊還是青云寺被燒?”沒等我回話,李明謙已經放下筆,起身顧自道:“我本以為我此生都不會動心動情,至少在繼承大統之前不會,所以才那樣決絕地將香囊給她,后來我又自以為她只要遠離我便足夠安全,留在青云寺可以護她周全,直到火燒青云寺的消息傳來,才徹底明白其實我誰都護不了……當年的母妃是,后來的顧玄是,如今的你姐姐亦是……”
他長嘆一息后,繼續道:“后悔,我后悔沒能做個無心無情的冷血之人。此次李明景是算準了她是我的軟肋,所以才對她下殺手。
若是可以重來一次,我一定將她推得遠遠的,或許這樣她什麼事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