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謙長于無盡黑淵,后來成了太子,依舊每日如履薄冰地活著直到今日,明里暗里有數不清的雙手想拉他下位,行錯一步便會被人大做文章。
他在那樣殘酷的環境中長大,自然全身都是刺,在羽翼未豐滿前,他誰都不敢輕信,不會輕易接受阿姊,不敢對阿姊好,更不敢讓阿姊生下自己的孩子。
在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前,他不想有軟肋,不想因為任何人受制于敵人,亦不想讓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轍。
這也是他冷淡了阿姊這麼多年的原因,但至少他也不曾納妾,不曾對別人動心。
或許對阿姊來說,這就是最好的安慰。
“老實說,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我質問他。
“有時候心里的秘密多了,反而不好過。我只希望你能永遠無憂無慮,一輩子遠離這些糟心事,其他不開心的全都交給我。”
顧瑾站在我面前,微微躬下身子,他右手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我臉頰,就這樣安靜且深情地凝視我,隔得很近,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一呼一吸間氣息的涌動,引得臉上一陣燥熱。
我承認我很沒骨氣地心動了,甚至原諒了他之前的謊言。
我扭過頭,哼哼道:“別以為說好話我就心軟了,我可不是阿姊,回去就給我跪搓衣板。”
12
再次去見阿姊時,日頭已經偏西,薄薄的霞云如血色一般繚繞在蒼翠的西山上空。
彼時李明謙已經離開寺院,只留下一隊士兵繼續守著,聽留守的侍衛說京城有緊急事務要處理。
我不知道李明謙和阿姊都說了些什麼,阿姊也沒有主動告知,她素來都是這種隱忍的性子,什麼壞事兒都只管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當我踏進禪院看著她那雙微腫泛紅的雙眸就知道,她大抵又哭了一場。
畢竟一腔真心付出,又有幾人擋得住欺騙猜忌。
若我是阿姊,一定提刀砍了這負心漢。
我一邊挨著阿姊坐下,一邊捏緊了拳頭重重捶在桌面,咬牙憤憤不平道:“這李明謙真不是東西,太子就可以無法無天無視律法嗎?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真當我慕家人好欺負,等下次見到他,我非得再揍他一頓出氣不可。”
阿姊牽強地彎了彎唇角,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低聲規勸道:“嬌嬌,再過幾日他的身份就不再是太子,你不可直呼其名,更莫要意氣用事。你不止是慕家女,還是顧家媳,萬一他當真不留情面,連累了顧家可就……”
我知道阿姊在擔心什麼,便及時打斷她的話,“阿姊放心,若是真有這一天,我就先一步同顧瑾和離,一定不會牽連顧家。”
“呸呸呸,小孩子口無遮攔,作不得數。”阿姊大抵知道說服不了我這個倔脾氣,便轉移了話題,“對了,嬌嬌,熹大哥呢?醒來后還沒好好同他道謝,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恐怕我也沒命好好地坐在這兒說話。”
“自太子他們一來就走了,以后有的是時間道謝,也不急于這一時。”
吃過齋飯后,直到阿姊歇下,我才回自己的禪房。
房間里一片昏暗不見五指,春雪轉身點燃了窗邊桌案上燭火,火苗躥起來,整個房間便亮堂了,我一轉頭便冷不丁地瞧見坐在木椅上一言不發的顧瑾,直嚇得心頭打鼓。
春雪更是臉色一白驚聲尖叫起來,不過也只是一瞬便安靜了下來,頗有些埋怨道:“姑爺,您說您在房里怎麼也不點燈啊?”
“你先下去吧。”顧瑾說這話時,眼睛卻一直冷幽幽地盯著我,實在是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春雪應了聲是,看了看我們二人便離開了,出門時還順手帶上了房門。
我白了他一眼,隨即視若無人一般走至床邊,背對著他寬衣打算睡覺,“你不是和李明謙一起下山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京中的事情用不上我……”他坐在原地沒動,話音頓了片刻,又繼續意味深長輕笑道:“若是我再不回來,自個兒媳婦兒都要跑了,屆時小爺找誰哭去,難不成找李明謙要?”
我將外層薄杏色春衫脫下隨手搭在床邊,只著了一件白色里衫,身前微微透出一抹繡著牡丹的嬌紅色小衣。暗自尋思莫不是今日同阿姊的對話被他知曉了,這陰陽怪氣地調調可不像他一貫的作風,除非他生氣了。
片刻后我轉身笑吟吟地瞧著他,柔聲道:“夫君今兒好似話里有話?”
霎時,不知怎地他臉色倏地一紅,就連耳垂也染上一絲醉色,他別開眼沒再看我,厲聲道:“別和我打馬虎眼,下午在你阿姊的房間說過什麼你自己心里清楚。”
如我所料,他果然知曉了下午的事情。阿姊是不可能出賣我的,那就只有……
我快步走了過去,蹙起眉頭質問道:“好你個顧瑾,你居然監視我?”
顧瑾坐著微微抬頭與我對視,一雙澄明的雙眼毫無歉意,顧自道:“我是擔心你的安危,所以才留了侍衛保護你。”頓了一晌,他又厲色道:“你別打岔,侍衛稟告說你居然要與我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