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戲是愛您,您的戲是不愛,出了戲后她的愛不得而知,至于皇上您的心意您自己最清楚,不知道現在皇上是否已經能懂幾分奴才的意思了?」
遲晏的表情逐漸凝固住,他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更糊涂了,愣在原地呢喃。
「不是的,朕的心意朕是清楚的,朕不喜歡林錦榮,厭惡極了她。」
楚決沒再看他,他走到尸體面前,看著那具平靜的尸體,果然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楚決消耗了全身的氣力,他依靠著棺槨支撐,咳喘幾下,胸膛起伏的厲害。
亦不知他是否也命數已盡,油盡燈枯。
可他依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望著棺材里的人,悄聲說著:「奴才實在看不慣皇上,替娘娘報個仇,娘娘您別怪奴才……」
「唉。」他望著棺材里的人長吁一聲。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他的神情寂寥,我總覺得楚決孤單的很,他向來都是一個人,從開始到現在他都很孤單,沒人能懂他,他卻好像每個人都看得懂。
他從袖子里拿出一瓣干枯的桃花,默默地,將那瓣桃花放在了尸體手心里。
他有些遺憾對我說:「娘娘啊,奴才去不了鳳錦宮,聽說今年的桃花開的最好,這一片是奴才在來時的路旁撿的。」
他握住尸體的手,想讓手心里的桃花攥緊些,可那是一只冰冷的僵硬的手,她握不住的。
楚決濕了眼眶:「娘娘,您拿緊些,桃花很香的。」
我一直都強忍著的淚水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真的好想哭,不知為何感傷,為誰感傷,就是好想哭。
「你在做什麼!你離她遠一點!」
遲晏沖過來,翻開手心掏出里面的桃花扔了出去。
「你胡言亂語,沖撞貴妃,藐視朕,朕要殺了你,來人,來人!」
楚決似乎覺得如今的遲晏很好笑,他冷嘲熱諷對遲晏說:「陛下無須惱怒,無論如何您終究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他像是故意氣遲晏一般,伏腰恭敬作揖:「謝陛下賜死。」
我望著楚決出去,他昂首挺胸,每一步路都走得很端正,我有些羨慕楚決,他真的活得好清醒,比遲晏比我甚至比林悅還要清醒。
風把扔在地上的桃花吹至我腳邊,是一片干枯了失了顏色的花瓣。
我剛想彎下腰撿起來,另一只手先于我撿起了花瓣。
遲晏的雙眸黯然,唇邊溢著慘淡的笑,他把花瓣捻在指尖上,眼淚順著深紅的眼角滑落。
我就站在他面前,靜靜地看著他。
是演的嗎?
他貫會演戲的。
他看著手里的桃花好似想起了什麼,忽然激靈道:「對了,桃花,桃花。」
他跑回尸體面前,傻傻地笑著:「我帶你去看桃花樹,帶你去摘桃子,你不是最喜歡桃花的嗎?你起來我帶你去看。」
棺材里的人一動不動。
遲晏也一動不動。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好,我帶你去看!」
他把半開的棺蓋直接推來,伸出手將里頭的人抱了起來。
「朕帶你去看花,朕帶你去看桃花。」
他似乎有些興奮。
遲晏瘋了嗎?
「皇上!萬萬不可,還是讓貴妃娘娘安息吧!」
他還沒走到門口就被一大群人攔住,他們集體跪在地上,抱著寧死不屈的態度。
「滾開。」
「皇上,貴妃已去,還望陛下節哀,以朝政為重,以大衍為重,以貴妃娘娘的體面為重啊!」
「奴才知道皇上與貴妃娘娘情深義重,即便貴妃娘娘意外身亡,您還有皇后娘娘啊,皇后娘娘才誕下皇子,身體虛弱,您怎能不顧呢!」
遲晏像著了魔一樣,就是要抱著尸體往外沖,踢倒了一個又一個。
他的表情堅毅,帶著勢必要去看桃花的決心。
我都看傻了。
我宮里的桃花年年都開,無論開的好與差遲晏都沒有這樣想看過。
一批又一批的人來攔,他護著懷里的尸體,又實在體力不支,直接半跪在了地上,用膝蓋支撐著。
可就算這樣他還是想再起身,他剛起身踢到一個人,自己反被作用力擊倒。
他抱著懷里的林錦榮一起倒下,他們躺在地上,遲晏重重順了一口氣。
他像是再也沒力氣了。
我站在遠處看著他們。
林錦榮就躺在他的臂彎里,鳳冠有些歪了,遲晏小心翼翼地將它扶正。
他抵著林錦榮的額頭,像小孩似的崩潰大哭:「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吶……」
他這樣讓我想起了許多年前,遲晏喝醉了酒也是靠在我身上哭著說「為什麼父皇不喜歡我,只喜歡九弟?」
我安慰著他,摸著他的頭發:「我喜歡你,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的。」
他在尸體耳邊輕聲說著:「你不是很愛我的嗎?林錦榮,你愛我對不對?那你活過來,我帶你去看桃花。」
他說著說著就開始嘔血,一口一口地往外吐,他的臉漲得通紅,捶著胸口,痛苦的渾身發顫,殷紅的血液慢慢暈開,看著就觸目驚心。
這讓我想起了我死前的折磨,一寸一寸地,噬骨噬血,感覺回憶起來五臟六腑都在疼。
他嗆了好幾口才逐漸平靜下來,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擦去身旁人臉上染上的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