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清醒過來,無比無比的清醒。
在眾人「娘娘歿了」的驚呼聲中絕望的死去。
其實那一刻我是最痛快的,我終于明白了自己這些年到底都做了哪些蠢事,只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一旦我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才發覺,這條路我早就走的不明所以,糊里糊涂了。
我很慶幸,我終于解脫了。
——
大衍晏帝十一年冬,十月初九,是個大快人心的好日子。
作惡多端的貴妃林氏死在了這一天……
15
記憶斷斷續續的,像是夢。
我聽到有人在喚我,我也順著那聲音醒過來了。
六宮舉哀,悲鳴伏拜。
眼前的景象讓我有些遲疑,隨即又反應上來。
哦,我已經死了。
榮貴妃娘娘服毒自盡了。
喪儀很宏大,很壯觀,比我冊封貴妃的時候看起來還要榮耀。
可遲晏發了瘋,不肯發喪,不肯下葬,整天坐在棺材旁自言自語。
一日又一日,一天又一天,已經十日了。
這十日,他去鳳錦宮看了桃花,在樹下埋了桃花酒,摸著枕頭上的鴛鴦戲水發呆,連夜趕制了一套大紅色的喜服,還讓人做了棗泥糕,吃了一口就發怒掀翻了桌子。
其余的時間都在這里坐著,整日都是渾渾噩噩的。
我睡一覺醒來,他在笑,我又睡一覺醒來,他在哭,我睡了好幾覺醒來,他又哭又笑的。
這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不知道的真以為他愛慘了我。
「林錦榮啊林錦榮,你怎麼就死了呢?怎麼會死……」
這句話他來回重復了好幾趟了,煩的很。
遲晏的表情癡癡地,似乎他自己也不明白在干什麼,他扶著棺槨站起來,挪到尸體面前,他往尸體里灌了水銀,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完整,甚至就像睡著了一樣。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伸過去,將要觸碰到臉的時候又瑟瑟縮了回來。
「你還沒死對不對?」
他總是想著,她還會站起來,打他罵他,不依不饒,兇狠的流著眼淚,說她一定要殺了林悅,要讓她死。
結果她自己倒死了。
我飄到他面前,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緒,難過?傷心?還是慶幸?
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看著他,看來看去還是看不懂他。
算了懶得看他,不懂就不懂吧。
殿門忽然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逆著光,我有些看不清楚,他慢慢走進來,我才敢確定。
是楚決。
沒想到遲晏居然放了他。
我記得上回看他的時候,他的臉還沒有如此憔悴,可如今眼窩凹陷,雙目渙散,滿臉狼狽,想必在牢獄中吃了苦頭。
他的目光落在碩大的棺材上,從前清亮的眸子里了無生趣,十分空洞。
遲晏看向他,聲音喑啞:「朕不殺你了,你滾吧。」
楚決面無表情,他的目光落在棺材里,落在尸體臉上。
我看不出他的情緒,楚決向來是這樣寡淡的人。
「是陛下賜死了她嗎?」
這句話像是觸碰了遲晏的逆鱗,他瘋了似的沖上去,拽住他的衣領,低沉地笑著:「林錦榮作惡多端,謀害悅兒腹中之子,她本就該死。」
「那陛下在這里裝模作樣的干什麼?」
遲晏慢慢松開手,一臉茫然,他在這里干什麼?他在這里干什麼?
「林錦榮是罪有應得!她害人無數!朕是高興,朕是高興她終于死了,朕是高興,高興……」
他連連后退,一身龍袍連帶著精貴的配飾叮當作響,卻還沒有挺直站在那里穿著破爛太監服的楚決看起來有氣勢。
楚決有些諷刺的笑他。
他的笑轉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
我好像第一次看到楚決這樣,他是個聰明理智的人,深知自己的處境和身份,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露聲色、藏鋒斂鍔。
因為他想活下去,他的眼里總是隱匿著活的欲望,好似為了活他可以不擇手段。
可現在,他眼里什麼都沒有,一片死寂。
外頭又進來一個送話的太監,他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皇上,皇貴妃的儀制已經備下了,可隨時發喪。」
太監通報完就趕緊撤了下去。
楚決闔上雙眼,這次他直接笑出了聲:「嫁衣?皇貴妃?」
「怎麼?」遲晏皺著眉頭:「你難不成想讓朕封她為皇后?她既已畏罪自縊,就不配為后。」
楚決笑了又笑,扶著棺材還是在笑,笑聲響徹整個空曠的大殿,凄厲又難聽。
他笑著笑著雙眼浸滿了淚水。
「原來林錦榮都可悲成這樣了,可惜了,她自己看不到她到底有多可悲。」
我正看著呢,
而且我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可悲。
遲晏在楚決面前還是端著皇帝的架勢,盡管他渾身都在發抖還是半點不肯示弱,他輕黯下眼,陰沉地俯視著他。
「你滾!」
我覺得很奇怪,遲晏和楚決都讓我覺得奇怪。
我沒死的時候,他們給我的是謊言,欺騙,傷害,他們各自有心里最重要的東西,我永遠都比不上。
可如今我死了。
他們表現的又是這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我實在是無法理解。
就像現在的我也無法理解生前的自己何苦執念到如此。
楚決捂住受傷的胸口,淡漠地看向遲晏:「皇上,記得奴才同你說過,戲演完了之后,哪樣是真哪樣是假,說不清楚,正如你看不清自己的心一樣,或許娘娘也看不清她自己的心,可現在她出局了,她不必困在戲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