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祈禱悅兒無事!」
他走了,
忙著去見他心愛的悅兒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他走得好快,背影也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直到離開,直至消失。
我下意識地想叫他一聲,我想說,我不自欺欺人了,我不掙扎了,我會去贖罪。
能不能換個人來跟我說這些話,能不能換個人來審判我。
為什麼偏要是他,為什麼始終是遲晏。
原來我的結局還是這樣。
上天絲毫沒有聽到我的任何乞求,他還是一點奢望都不肯給我。
我原以為他已經夠偏心林悅的了。
至少,至少會給我一個平靜的結局。
他沒有給我,他沒有憐憫過我,他跟他們一樣覺得我罪無可恕。
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減輕我的罪孽,企圖推點罪行給他們,我告訴自己,走到今天,不完全是因為我一個人的錯,是他們逼我的,大家都會有錯的。
或許沒人比我更害怕,害怕是我害死了枝紅他們,也害怕這條路走到今天,懲罰我的人始終是遲晏。
我害怕的事永遠都會發生,我想留住的人永遠都留不住,我想搶回來的東西一樣也搶不回來。
從林悅出現慢慢搶走我身邊一個又一個重要的人時,我就開始害怕了。
最后失控,最后抓狂。
我拼命地想把那些人搶回來,越爭我失去的反而越多。
大殿里又空無一人了。
沒有枝紅,沒有楚決,也沒有遲晏,他們都走了。
其實我很累很累。
我早就沒力氣爭,也沒力氣搶了,可我就是死撐著,不愿意低頭。
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人面對失去。
我不想再一個人了,太痛苦太痛苦了。
我不會等著遲晏來賜死我的,更不會順遂天意,死在遲晏手里。
遲晏是我的枷鎖,我親手戴上的,我會把他親手摘掉。
14
鐘聲響了五十四下。
整個皇宮的人都在給林悅祈福,外頭的桃花樹上掛了許多的紅絲帶。
我睡在榻上,床邊留了兩盞燈,
望著大紅色的床帷發呆。
從這個角度透過窗子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桃花樹。
阿蔫偷偷系上了紅絲帶,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愿善良寬厚的皇后娘娘能渡過此劫。
我想林悅不會有事的,她總是能化險為夷,吉人天相。
或許這世上真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吧。
鐘聲響了七十二下。
想必此刻已過子時了。
遲晏應該正守在林悅身邊,輕聲喚著她悅兒悅兒,握著她手,寸步不移地守著她。
鐘聲響了七十四下。
我已經能感覺到胃里隱隱作痛,還不到一刻鐘,整個腹部就都疼起來。
痛感陸續蔓延開來,疼的我嘔了好幾口血。
我緊緊按住肚子,試圖減輕一些痛感,可還是痛。
痛的我大腦一片空白。
鐘聲響了八十下。
我已經疼地蜷縮在了一角。
外頭太監穿梭在每條路上大喊:
「皇后娘娘生了!皇后娘娘生了!皇后娘娘生了個小皇子!」
鐘聲響了八十五下。
除了痛就是痛,
痛不欲生。
腦子里不斷的閃回各種各樣的人臉,有父親,有祖母,有枝紅,有楚決,有林悅,還有遲晏,夾雜著各種各樣的記憶,亂七八糟的混在一起。
鐘聲響了九十下。
像是這輩子的煎熬都熬到頭了。
五臟六腑都爛成了一攤水,直至心臟。
外面的天大概是亮了。
我睜開眼縫,只能看到血,干了的血上流著新鮮的血。
不知道當年我滿懷希冀的在林家院子里撒潑玩鬧的時候。
會不會想過我會這樣一個人,痛一夜,然后慘淡的死去。
我已經聽不到外面的鐘聲了,眼前也黑了,還是疼。
疼的全身痙攣,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時辰,大抵是藥效全部都發作完了,我的痛覺才散去。
我還沒死。
感覺喉嚨里堵了最后一口氣。
我下意識的,機械性的,用那最后一口氣說了最后兩個字。
「……阿晏……」
真是死不悔改啊,林錦榮。
「啊!」
我聽得出那是阿蔫的尖叫聲。
接著就是亂哄哄一片的聲音。
我分不清是誰在喊是誰在叫又是誰在哭。
「貴妃娘娘服毒自盡了!」
我想這個時候我的身體大概已經死了,我已經支配不了我的身體。
但我還是堅強的殘存了些許意識,包括若乎其微的聽覺。
我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和熟悉的心跳聲。
那個人就在我身邊,離我很近的地方。
是個熟人,
是遲晏。
果然,他的聲音就鉆進了我的耳朵里。
「林錦榮?你……你死了?」
我的意識忽然掉進了一個夢境里。
我仿佛是在別人為我編織好的夢境里,我在這個夢里沉迷,墮落,慢慢失去自我。
因為那個夢里有遲晏,他溫柔深刻的愛著我,我把自己融入惡鬼的靈魂里,不遺余力地愛著他,瘋狂癡迷的愛著他。
在這個夢里,我們彼此相愛著。
我付出了所有,他也應當愛著我。
忽而,遲晏涼薄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
「死了就死了,林錦榮謀害悅兒腹中之子,她本就該死,對,她本就該死!」
我瞬間清醒,掐斷了自己的夢,是啊,遲晏深刻愛著的人并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