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聲:「你還說你是貪生怕死之人?能這樣從容面對生死的恐怕世上也找不出幾個。」
楚決也笑了笑:「其實奴才很怕的,只是怕也沒用,我總要接受我的結局。」
總要接受的。
我想我該回去了,我也該接受我的結局了。
走到門口,獄卒重新鎖上鐵鏈,我抬起頭,想把眼淚憋回去,可就是忍不住。
當年我問楚決想要什麼,我盡可能給他,他說他只想活著。
我以為這是個很簡單的愿望的。
「……對不起了,本宮就許了你一個愿望,也沒能實現。」
我這一生還真是沒意思,別人應允許我的實現不了,我應允給別人的也實現不了。
活著除了失去就是在失去了。
我回過頭去看他時,他也正含著淚朝我笑過來。
他的笑和他這個人一樣,內斂又清醒。
楚決笑起來可真好看吶。
這麼些年我不準他笑,都少看了那麼好看的笑容。
他眼尾殷紅,嘴角輕顫地望著我,淚水就這樣悄無聲息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他是笑著哭的。
我也哭了,可我笑不出來。
鼻頭酸得發疼,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地流。
許久之后,他才聲音沙啞著回答:
「娘娘啊,別道歉,不是你的錯。」
13
我聞到了……
桃花的香氣。
外面好吵啊……她們笑得好開心。
想把她們都給殺了,都不準笑。
「娘娘,您要不要去外頭看看,桃樹忽然開花了,大家都在那兒圍著看呢。」
小宮女端著吃食進來。
我起身,從榻邊走到鏡匣前,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眼窩深陷,頭發散亂,臉色蠟黃,我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怪不得總能聽到她們偷偷叫我瘋女人。
我推開支窗,果然,院子里的桃花開了,宮女太監們都在哪里看。
「真是稀奇啊,桃花怎麼這個時候開了。」
「肯定托皇后娘娘的福唄,正好明日是封后大典,這桃花就開了!」
「皇后娘娘身懷龍裔,又福澤深厚,佑我大衍啊!」
桃花隨著風洋洋灑灑地飄落,滿天飛舞,我伸出手,探著花瓣,花瓣拂過我的指尖落在地上。
剛開始種桃樹是想留住回憶,留住遲晏,也讓我自己有個念想,覺著桃樹依舊,人亦依舊。
可我怎麼種也種不好。
后來,是楚決。
他悉心照料,每日照看,每年開花的時候地上都會鋪滿一層,香氣馥郁,整個鳳錦宮都聞得到。
「皇后娘娘果然是有大福氣的人啊!」
「肯定啊,皇后娘娘心地善良,施恩施惠,這才得上天庇佑,顯靈讓這桃樹開花的。」
「這樣吉利的事得去稟告皇上,說不定能討個賞呢!」
我望著桃花樹出神。
風吹的嗆了幾口,我才關上了窗子。
小宮女站在我背后,小心翼翼地問:「娘娘,奴婢給您挽挽發?」
「梳吧。」
小宮女瞬間開心起來,在后頭給我綰著頭發,臉上的巴掌印還紅著。
我從銅鏡里看她,臉圓圓的,眼睛彎似月牙,像是天生長了一副笑模樣。
我記得她叫阿蔫。
整日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現在倒有些怕我。
「娘娘,您的頭發又黑又順,是奴婢見過最好看的了。」
我盯著鏡子里的我,想扯起嘴角笑笑,可怎麼都笑不出來。
以前都是枝紅給我盤發,從小就是,她總是給我戴上精挑細選的珠釵,然后對著鏡子里說,小姐你真好看。
「娘娘,您怎麼哭了?是不是奴婢弄疼您了?」
小宮女慌亂地收回手。
我側身,拿過她手里的梳篦:「本宮不想梳了,你出去吧。」
「不好了!不好了!」太監忽然闖進來通報:「皇上帶了御前侍衛正往鳳錦宮趕,聽說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我靜靜的放下梳篦,終于揚起唇角,鏡子里的人也隨著我露出一個笑容。
遲晏要來看我了。
話音剛落,遲晏就怒氣沖沖的踹開了殿門,侍衛圍了整個鳳錦宮,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我看向他,他火急火燎地沖過來,帶著一張憤怒的臉和滿身的殺氣。
可還是那樣好看啊,我的遲晏,我的阿晏。
殺了枝紅的阿晏。
殺了孩子的阿晏。
殺了……我的阿晏。
「你真是歹毒至極。」他陰冷冷地說出這句話。
我掩嘴噙著笑:「比毒的話,誰能比得過皇上呢?」
「悅兒自從與你見面之后,就腹痛不適,為了不讓朕擔心一直忍著,直至今日見紅昏迷。」
他有些痛心疾首地望著我:「林錦榮,是不是你做的?」
腹痛不適?
見紅昏迷?
「那麼大陣仗,我還以為林悅死了呢。」
他強忍著掩下眼瞼,后退了幾步,悲切地笑了一聲又一聲,口中呢喃著:「果然是你,果真是你。」
以前是我做的我也會狡辯,可我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
「從頭到尾都不是悅兒的錯,你為什麼就是執迷不悟,為什麼就是跟她過不去,為什麼就是要傷害她!」
他吼紅了雙眼。
我站起身,腿上的箭傷還疼著,可我就是要直直站著,抬起下巴輕視著他。
「當然,你的悅兒善良又溫柔,怎麼能是她的錯?那是誰的錯,那是誰的錯啊?」
我緩緩地說出了我想了好久好久的答案。
「遲晏,是你的錯。」
「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來接近我,就不應該騙我說你只愛我一個人,就不應該許了我皇后之位又封我為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