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靠這樣的信念活著,我開始變得暴躁,變得易怒,變成了徹頭徹尾被拋棄的壞女人。
沒有人在意我,也沒有人敢忤逆我,遲晏一天不廢妃,我就還是榮妃,還是主子。
所有人都說我始終還是遲晏心中抹不去的白月光,做了再多的壞事他也不會殺我,皇宮里再多看我不順眼的人都拿我無可奈何。
我繼續恬不知恥地活著。
第三個春日,我讓人在院子里栽種了桃樹,可花兒開的就是不怎麼好,都說皇宮里頭的風水最好,卻也養不起一株桃花。
恍惚間我又想起了父親為我特意種的桃樹,不知家中的院子里可還留著。
想必是沒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盞,索然無味,內務府的差事辦的是愈發斟酌了,近來連品能入口的茶葉都沒有。
想來做安安靜靜被人遺忘的棄婦,還不如當他們口中殘暴不仁的毒婦,至少他們不敢不給茶喝。
「娘娘,內務府送了當值的太監來。」
我略微掃了眼,幾個看著就不中用的愣頭青,遲晏撤了我身邊的奴才,眼下我身邊只有枝紅了。
「嗯,各自領了差事去吧。」
「奴才告退。」
我抬起頭復望去時,在最末處竟看到一個太監長的酷似年少時的遲晏,乍一看簡直一模一樣。
我怔愣了半許,還是再他們離開之際叫住了他們,指著那人。
「你叫什麼名字?」
那太監低著頭,從人群中走出來,應聲回答:「奴才楚決,參見榮妃娘娘。」
我盯著他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真的好像,長得像,說話聲音也像。
「楚決,坐到本宮身邊來。
」我指了指我身旁的椅子。
他抬起眸子看了我一眼又訕訕低下頭,怯生生地說:「娘娘,奴才卑賤,榮妃娘娘鳳體金軀,莫讓奴才沖撞了您。」
用著肖似遲晏的臉說著這些話實在有趣得緊。
「那你便走近些,本宮有幾個問題問你。」
他聞言,壓著腳步挪了幾下。
我撲哧一笑,起身走向了他,奈何發髻上的鳳冠又重又響,我只能慢慢悠悠地走。
他又抬起眼睛,偷偷瞥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跟遲晏一樣,是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只是遲晏的眼睛微微上挑藏了許多的算計與凌厲,他的眼底平和,沒有多余的情緒。
我越走近,越覺得像,看了眼,又覺得不像。
正當我思想矛盾時,腳下一絆,就已經直直往前栽去了。
我一如既往的怕疼,緊緊閉上了眼睛。
一只強有力的手臂攬住我的腰肢接住了我,我朦朧中抬頭看他。
他臉上的驚慌之色還未退,眉眼間盡是擔憂:「娘娘,您怎麼樣?」
我紅了雙眼。
「娘娘可是有傷到了什麼地方?」
他一臉凝重地望著我。
我揚起唇角,默默地望向了他背后的桃花樹:「沒有,我還能傷到什麼地方。」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拱手垂首道:「方才事出緊急,奴才一時冒犯,還望娘娘恕罪。」
我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楚決啊,你若不忙的話,陪本宮賞會兒花吧,今年的桃花開的雖不好,卻勝在香氣淡雅。」
我復又坐回貴妃椅上躺著。
楚決像是站在原地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領頭太監也已經帶著其他太監下去了,他看了眼我身旁唯一的宮女還是不情不愿地走了過來。
也不知是憐憫還是施舍,亦或是我如今還算半個主子,他走到我身旁,勉強陪著我賞花。
「楚決今年什麼歲數了?」
「十九。」
「為何進宮做了太監?」
「去年年關鬧了饑荒,家里人都死了。」
「哦,那你可想要什麼,留在本宮身邊,本宮盡可能給你。」
他搖了搖頭:「沒有。」
我想伸個懶腰,但是我是榮妃,即便沒了從前的風光,我也不能放縱了自己。
「怎會沒有呢?」
他再次拱手,語氣誠懇道:「奴才……只想活著。」
我笑了聲:「好,那便好好活著吧。」
春日的風拂來,溫和又平靜,蘊含著桃花清雅的香氣,令人還在遐想此刻的安逸。
桃花的花瓣被風吹得打著旋兒落下,我伸出手試圖接住它。
奈何看似離得近,卻在我怎麼也夠不到的地方。
一如往昔……
楚決走過去,撿起了那瓣花收在掌心,走到我面前攤開。
「娘娘可是想接住這個?」
我看著他手中的花,又順著手臂看向他,方才還八分相似的臉,如今他笑起來竟是半分都不像了。
楚決笑起來時,眉眼是彎的,不只是唇角有弧度的笑,連他的眼睛里都盛滿了笑意。
這樣真心實意地笑,我從未在遲晏那里見過。
我一口氣吹走了他手心的花,語氣淡漠:「日后別笑了,難看。」
他的笑容一點點落了下去,默默收回手,似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什麼都沒問,只是彎腰低頭。
「是,娘娘。」
遲晏登基的第四年,父親去世了,我沒回去,也不曾過問。
我承認我是個心狠的人,一旦對一個人下定決心的失望,便不會再付出半點心思了。
這些年來父親從沒有進宮看過我,也沒人會把我和風光的林國公聯系在一起,提起林家女兒,只有那位備受恩澤的賢妃,林家的鼎盛我未曾受過半點,林家的衰落我倒體驗的實實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