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這樣，你們倆能被搶救回來，也是醫學奇跡。」

所有的偶然都是蓄謀已久的必然。

難道這就是我們之間的聯系，成為植物人的宋子易，靈魂能出現在我身體里的原因？

我追問：「那為什麼我會忘記他？」

我爸感慨，「你何止忘記他，你醒來連爸媽都不認識了，性格也變得乖巧安靜。我和你媽推掉工作，整整陪你三個月，你才恢復正常。」

我心跳加快，開始慌亂。

觸電導致我失憶，這沒問題。

可醒來后，爸媽陪我的記憶，為什麼是空白的。

就像是有人代替我，偷走了那三個月。

我頓時毛骨悚然，「爸媽，我……我不會真有人格分裂吧？」

「別瞎說！」我媽拍了下我的大腿，「你當時說胡話，什麼要離開了，跟我和你爸再見，給我嚇得連夜帶你去心理醫院檢查。結果人家給你催眠，你睡得都流口水了，還是我給你叫醒的。檢查結果也是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心大得很。反倒是我和你爸，擔心你擔心得有點抑郁了。」

我仔細回憶。

這次檢查我有映象。

但從這往前，完全沒印象。

所以離開的到底是誰？

我能確定不是宋子易。

被囚禁那段時間，我翻到過他小時候在精神病院的錄像。

和乖巧安靜完全不搭邊。

狗脾氣和我如出一轍。

……等等？！

我腦中嗡嗡作響，想起些被忽略的細節。

28

深夜，我打開對面那扇門，重新回到囚禁過我的地方。

我端詳著宋子易為我復制的家。

水晶燈熾白晃眼，房間此刻陰冷死寂。

角柜上擺放插著藍色滿天星的白瓷瓶。

我念初二時，某次放假不小心打碎了這支花瓶。

那天我和朋友約好，著急出門，碎瓷片沒收拾干凈。結果被我媽不小心踩到，劃傷了腳，回家后我挨了好一頓罵。

從那以后，家里再也沒擺放過易碎物品，角柜也空置如今。

但現在。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白瓷瓶，同樣是我最喜歡的滿天星。

以及。

宋子易復刻的我爸媽臥室。

床頭柜上的蜜桃香薰。

因為我媽喜歡吃桃子，就愛聞著果香睡覺，我爸沒辦法只能慣著。

但近兩年工作繁忙，我爸失眠加重，我媽就換成了安眠的沉香。

宋子易從成為植物人到蘇醒，大概一年半。

意味著他在我身體里待的時間也最多一年半。

我今年大二，他怎麼知道我家十幾年前是什麼樣子？

還有。

我討厭香菜，他也討厭。

我吃香蕉習慣把香蕉皮扒成兩瓣吃，他也習慣這樣。

我喝水總是剩最后一口不喝，他也不喝。

……

再怎麼愛一個人，下意識的動作也不會完全相同。

除非。

他就是我，另一個我。

我知道這很荒謬。

但我現在也不確定我過去的精神是否健康。

或許，我真的有病。

還有最后一點可以驗證我的想法。

29

幼兒園時，老師說星星可以許愿。

所以從我學會疊第一顆星星起，我就把愿望寫在字條上疊成星星收集起來，等著實現。

后來長大幾歲，改成寫小秘密。

再過幾年，變成寫難過煩惱的事。

和日記差不多，沒有每天寫，偶爾疊幾顆。

還不用擔心被我媽偷看。

于是便一直保持著。

……

此刻，在那張和宋子易徹夜廝混的兩米大床床底。

我發現了同款玻璃瓶。

滿滿一大瓶的星星。

我呼吸沉重，手指顫抖，居然沒有當場拆開的勇氣。

我想給自己一點緩和的時間。

抱著玻璃瓶離開宋子易，趁爸媽還在睡覺，跑進臥室，反鎖房門。

拔掉瓶塞，星星撒落滿床。

有的已經泛黃。

我一顆一顆，小心翼翼拆開。

字條有標注日期，字跡也有稚嫩和清晰。

可太多了，太亂了。

我花費整整三天。

終于從 3754 顆星星里拼湊出窒息的真相

——是我，害死了真正的宋子易。

救我的好心小哥哥，他的靈魂已經徹底消失在那場觸電意外中。

而現在的宋子易。

是我，也不是我。

——我的靈魂一分為二，一半忘卻前塵，繼續無憂無慮生活在美好的烏托邦中；

另一半，困在陌生軀殼中悔恨、自責、害怕、絕望、麻木，然后被迫磨皮削骨，生出新的皮囊，替我贖罪。

我很幸運，是前者。

我總算明白，他偏執的愛來源于自己。

愛我，就是愛他。

對他而言，我是他囚于痛苦深淵，仰頭喘息時，高高懸于半空觸不可及，卻唯一慰藉的星。

但這樣的我，自發現他的存在那刻起，就從未放棄抹殺他的念頭。

艸。

我真該死啊我。

30

我去找宋子易。

想問他沒長嘴嗎？為什麼憋著不說。

可最終，我只見到他的代理律師，帶著遺囑。

「秦雨萱小姐，我受宋子易先生委托，將他的所有財產都轉移到你名下。」

「遺囑，他死了？！」

我簡直不可置信。

他這是打算讓我愧疚一輩子？

「差不多吧。」律師很平靜，「宋子易先生出現一點小意外，成為了植物人。」

又是植物人！

我就知道。

我氣得眉心抽痛，深呼吸保持平靜，「那你應該等他死了再給我。

」

「遺囑只是通知，其實今天主要是替宋子易先生轉交給您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