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刻，我真的很后悔。我不該這樣對你，還害得你和他……溫上雨，對不起，我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她手指一動，結婚戒指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其實宋菀云本可以什麼都不說，然后快快樂樂開啟新生活。

但她在選婚紗這麼重要的一天撞見了我，還是選擇來表達歉意。

我沉默片刻。

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輕笑著：

「沒關系。我已經不在意了，你也把過去忘記吧。」

「新婚快樂，新娘子。」

分道揚鑣的時候。

我才發現紀星居然和宋菀云的丈夫站在街邊聊天。

紀星回來時一臉止不住的得意。

我狐疑地問他：

「跟別人老公聊這麼開心？」

紀星瞇起眼睛瞧我，嘴角勾著壞笑：

「你知道他是誰嗎？市內畫展的主辦方，我托他辦了件事兒。等我送你份大禮！」

之后我才知道。

這份大禮，大概是紀星送給他自己的。

他拿了一幅背著我偷偷摸摸畫完的畫作，參加了市內的畫展比賽。

評選那天，以送我新婚禮物的名義，又把我硬拉到現場。

我陪他坐在參賽席。

眼看著畫展評委個個帶著笑入場。

然后……

多年未見的席薄。

赫然站在了我的正前方。

21

他的風姿不遜當年。

清俊面容上的笑意卻在觸及我時，一下凝固了。

眼里的震驚、詫然和欣喜狂涌而至。

直到紀星支著頭，往我肩膀上一靠，然后揮起手，熱烈地向他打招呼，大喊：

「席老師！久仰啊！我喜歡你好久了！」

「……」

畫作一張張被評選而過。

話筒喊到了紀星的名字。

男人拉起我的手，大步走到正中央。

像個自來熟的嘉賓一樣，向所有人介紹，那幅用色浪漫、雙人擁吻、寓意美好的畫作是他送我的新婚禮物。

眾人目光如炬，我撐著笑站在臺中央。

下一秒，全場響起轟鳴般的掌聲。

說罷，紀星牽著臉頰發熱的我轉過身。

評委臺上。

席薄眸光幽暗、戰栗。

桌上握著話筒的手都在緊繃顫抖。

紀星卻好像無所察覺般。

一手摟住我的腰，掌心用力如同禁錮，然后漫不經心笑起來：

「綜上所述呢，這就是這幅畫的全部意義。我想將它作為里程碑一樣的紀念，送給我摯愛的妻子。」

「而今天……無論比賽成績如何，鄙人都誠邀各位評委來見證我們的愛情。」

燈光下，席薄臉色鐵青，好像在怒火泄閘的邊緣。

而紀星如上位者般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輕聲道：

「明天中午十二點的婚宴，席老師，你會來的吧？」

席薄的眸光從我身上移開，半晌才道：

「不湊巧。本人明天還有工作，就在這里先祝賀你們……」

剩下的話似乎特別難以說出口。

以至于席薄身邊的老師都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席薄握著話筒，手上青筋盡顯，深吸一口氣才道：

「祝賀你們……百年好合，歲歲無憂。」

說罷，話筒猛地甩在了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全場都盯著這個脊背僵硬的男人。

他卻低頭對一位老者道：「老師，這位小姐是我的舊識，本著公平選拔的原則，我申請下場，換其他人來吧。」

老者點點頭，席薄便快速離開了現場。

這背影和當年棄我而去很像。

可如今。

多的卻是一種不堪忍受、落荒而逃的氣息。

畫展結束后，我們準備離開。

紀星滔滔不絕炫耀著自己獲得八強的畫作。

有個帆布鞋泛白的年輕人突然找到我, 給了我一幅畫卷。

我疑惑地打開, 發現其中栩栩如生畫著的。

是我。

那年在巴黎的劇院。

雪花落到我發間, 而我翩翩起舞。

在畫卷中還放著一張紙條, 字字陌生又熟悉：

【點點。】

【我后來才明白，最蒼白的不是語言, 而是等待。】

【那年我丟一下一句要你等我，就撒手離開。之后匆匆歲月, 荒蕪世界, 等待的人, 卻也再等不到你回來。】

【我家境不好, 去國外的路費和門票，用了幾年才攢齊。但幸運的是，來得及參加你的第一場演出。你真漂亮，在離我最遠的地方，閃閃發光。】

【而后, 這幅畫，我畫出來了。】

【或許現在，它早已比不上紀星送你的新婚禮物的萬分之一，但也算能賣個好價錢。舞團下一場巡演是從北京開始嗎？】

【霧霾天氣，記得備好藥物。】

【還有, 我愛你，對不起。】

22

風從天際掠過，紙張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紀星冷著一張臉站在我身邊, 緊緊盯著我。

我垂下眼, 將紙條撕碎, 又把畫卷收起, 還給了這個年輕人。

「辛苦你跑出來了。」

「這幅畫不用還給你的老師。」

「你以我的名義賣出去, 收到的錢你自己處理就行。」

年輕人一愣, 連忙拒絕：「不行, 不行, 這怎麼能，我本來就是老師資助的學生，我怎麼可以——」

我偏頭朝她笑了一下：

「你老師會同意的，告訴他也沒有關系。」

「而且，我聽我的愛人說畫畫很難。這幅畫, 就當獎勵你堅持到這里。」

「你的老師是個非常刻苦、厲害的人，希望有一天, 你也能是。」

其實我還記得。

大二那年, 席薄明明每天都在為生計和學業奔波, 卻依然抽出時間, 免費給家境不好的學弟補課。

時光匆匆向前, 所有東西都在變。

但至少，扔掉情愛那層紗網，我還不算看錯了人。

床頭燈昏暗。

多年前我隨手在愛丁堡街頭買的伴手禮。

雪人八音盒還在床頭邊被悉心收藏。

紀星吻過我耳畔、嘴唇、脖頸……

他眸中仿佛含著萬千華光，閃耀無常：

「你今天當著那個學生的面，喊我什麼？」

他攻勢不休, 語意卻柔軟繾綣。

我仰起頭。

沉淪進他的眼眸，粲然一笑：

「星星。」

「我的愛人，我很愛你。」

（完）

作者署名：終歲不聞傾覆人